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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06:44 作者: 九月輕歌
「他爹娘也是這個意思。
「尋常遇到這類情形,可以認為他廖家有風骨,但現在,未免有些不正常了吧?
「太醫院自先帝到今上掌權,已有好幾位聖手進到太醫院。既然您隆恩照拂,對傷勢嚴重的廖雲奇來說,不是幸事麼?即便他廖家不重仕途,難道也不在意廖雲奇的安危麼?不想他儘快痊癒麼?
「這種我想不通的事,還有一些,將人弄到跟前觀望才是長久之計,日後都想做到。
「我……總是要您做主、幫扶,才能辦一些事。那些事,都會及時告知您,保不齊要您隆恩照拂。」
裴行昭認真地凝視楊攸多時,「這些話,你必然已在心裡斟酌許久。直到今日才說出來,也必然是什麼可能都想到了。」
「是,想到了。」楊攸殷切地望住她,「明知不應該、沒資格,我還是想問您,可以麼?」
裴行昭回望她片刻,綻出春風般的笑靨,「可以。」
楊攸主動提及她關注的廖雲奇,是她沒想到的。但這也不能成為她對楊攸全然信任的憑據,就如她如今不會決然地懷疑誰似的。
全然的信任,不是一番推心置腹地交談就能達成的。
當然,有勝於無百倍。
一生還長,她對自己保守的估算,是十年八年內死不了,那這類事便不用急,足夠她查清楚了。
「足夠了。」楊攸眼中唯有感激。
「但我是什麼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裴行昭託了她手臂,讓她起身,又示意她落座。「我只希望,你是我可以相信的人。」停了停,又寂寥地一笑,「我早就希望聽到這樣的話,自我為兩位異姓兄長昭雪之後,該是一直隱隱地盼望著。
「我可以一個人做盡所有事,真的沒關係,可我也希望,他們的至親,和我有著一樣的心思,一樣的懷疑,一樣地想弄清楚全部真相。」
「我明白。」楊攸說。
她真的明白、懂得。
說出那些懷疑的人,要麼是哥哥與陸麒的至親摯友,要麼就是參與其中卻做戲混淆視聽。
她若早一些訴諸這些,裴行昭會毫不猶豫地繼續把她當做並肩作戰的人。
可她卻因為那些齷齪噁心的事掉入了情緒的深淵,到此刻才能訴諸原委。裴行昭要是能全然相信,也就不是她最尊敬愛戴的裴行昭了。
「但你也不要自責,有很多心思是沒必要的。」裴行昭婉言勸解楊攸,「我能為你兄長昭雪,是因為在其時我敢說東南不能沒有我,先帝也明白,他也不是真的架不住我多少道摺子,只是怕逆著我來,引得我煽動得軍中譁變,那麼,他先前的全部心血都白費了。
「我的路走的算是太順了,先帝算計來算計去,最終卻等於是一步步掉進了自己挖下的坑,不得不成全我一些主張,哪怕是勉為其難。
「可你不同,和別人一樣,沒有絕對的強權者的支持,辦什麼事情都舉步維艱。
「不要怪自己。
「誰都要走一步看一步,我亦如此,也是該忍時則忍,該狠時才狠。」
楊攸用力點頭,「我曉得的,我都知道。」
「來日方長。」裴行昭喝盡杯中酒,「早點兒回家,好生歇息。」
楊攸欣然稱是,喝完酒,放下酒杯道辭回了府中。
在宮裡逗留的時間委實不短,進到府邸里的外書房,已近正午。
丫鬟、小廝各司其職,奉上酒水飯菜。
楊攸在宮裡確實喝了幾杯,而且是越喝酒食慾越好的性子,便從善如流,坐在飯桌前用膳。
就著幾樣菜消耗掉小半碗白米飯,她才有功夫細細品味飯菜的味道。
這些……怎麼像是她與哥哥在軍中數度懷念過的、念叨過的母親的好廚藝?
一定就是了。那種幾乎只屬於母親能帶來的懷念的溫暖的味道,沒有人能效法。
她唇角徐徐上揚。
在這之前,真的是恨上了母親,簡直是鑽到地縫裡也不能挖出幫她開脫的因由。
但是,母親被敲打了,便在立竿見影地付諸行動了。
她一時間是有點兒接受不來,但這不妨礙她會接受母親可喜的改變,並會尋機適度地表示領情、認同和感激。
親人麼,若實在不能要了,她之前只想遠遠地避開,分家或死生相隔都無所謂,但若能相互為著彼此付出應盡的本分,便該感激對方,感恩於帶來這種改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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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四月,裴行昭接到各封疆大吏針對北直隸推植棉花的表態:
有一些想當即效法,但火速與北直隸、松江、雲南三方通信之後,便知是不可一蹴而就的事,現下連種子都只能籌集到一點點,那就只能先適度地嘗試種植,明年再在轄區適度地撥出田地試驗,可行便也照本宣科,為國為民謀利。
另外一些,則是委婉地表明,當地不論是否推植棉花,細算過帳之後,收益都與如今大抵持平,那麼,日後便是效法北直隸,也只是為著百姓供給自己的一應禦寒的衣物被褥,到時還望朝廷予以諒解,也如給予北直隸的益處一般,給予自己治下的百姓免除賦稅。
裴行昭就各地情形,為每個人設身處地地想了想,結論是這都是情理之中的,自是好言好語地給予表示認可贊同的批示。
這種一切依照常態發展的情形,已維持了數日,讓很多人真就以為,皇帝在不在京城、朝堂都是一樣的,都沒人當回事。但很多人不能代表裴行昭,裴行昭在這種事情上,也決不能隨大流,她是覺得,誰要是不給她個下馬威,或者不惹出點兒事情,才是不正常的,尤其文官、言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