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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06:44 作者: 九月輕歌
於閣老立刻撩袍跪倒,「臣萬死不敢!當初臣……臣……」想說先入為主地認為是個英雄難過美人關的鐵案,還賠上了那麼多條人命,嫌犯被嚴苛對待也是情理之中。話到嘴邊,又慌忙咽了下去。這些心裡話要是說了,那他真就活到頭了。
「日後你對哀家有任何異議,只管與皇上、內閣細說,不要在哀家面前做張做喬廢話連篇。」裴行昭語速變得很慢,語氣變得很冷,「再有,你最好沒參與構陷忠良,否則,今日你說的話,都要刻在你的烏紗帽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吞回去。」
於閣老心裡一陣發寒。
裴行昭起身,對皇帝道,「哀家回宮了。」
皇帝連忙起身,「恭送母后。」
裴行昭款步而去。
皇帝落座,目光不善地盯牢於閣老:「你這一陣是中邪了,還是總夢遊著來宮裡?」
「臣知罪,請皇上降罪。」
「國有國法,宮有宮規,家有家規。此刻你杵在這兒大放厥詞,要是誰都不搭理你,回到家裡觸犯家規,被你長輩打得半死告假,朕是不是要治你長輩的罪?他們怎麼能無視官員不得用刑這一條律法呢。」
於閣老額頭真冒汗了,「臣真的錯了,知罪了。」
「官員上公堂不得動刑,這才是律法明文標明的,到了別處觸犯規矩,死了也是活該。連這一點都不明白,卻也入閣了,真難為你了!」皇帝越說火氣越大,「你到底把皇室、宮規當什麼了?也罷,有一些嬪妃宮人去皇陵為先帝守陵,卻不了解一應規矩,煩你走一趟,過去指點一番,什麼時候無人出差錯了,你再回來復命,到那時,估摸著腦子也就清醒了。去吧!」
無人出差錯才能回來?這界限要怎麼定?誰要是存心使絆子,他豈不是要待在皇陵回不來了?於閣老連忙叩頭,「皇上息怒!臣真的知錯了,您不妨從重處罰,罰俸、閉門思過皆可。再者,禮部近來公務頗多……」
「禮部既然有事可忙,你總忙那些著三不到兩的分外事做什麼!」皇帝抄起手邊的茶盞,對著他砸了過去。
茶盞砸歪了於閣老的烏紗帽,部分茶水也在同時溢出,須臾間,燙熱的茶水順著他的額頭滾落。委實狼狽得可以,他卻連擦都不敢擦一下。
「禮部由左侍郎代為執掌,你,」皇帝稍稍一頓,喝道,「滾!」
「臣遵旨。」於閣老連滾帶爬地走了。
皇帝是真的很生氣。上午李江海過來,跟他說了這兩日的事,他就開始擔心了:羅家涉及袍澤冤案,小母后一準兒特別上火,萬一氣狠了病倒了可怎麼辦?——聽說她有不少不輕的傷病。他想表表孝心,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當下只能讓李江海遞話回去,這些事全由母后做主。
正擔心她肝火太旺傷身呢,於閣老那個該死的混蛋又沒事找茬惹她生氣。上回收賜田的事沒跟他計較,倒真是給他臉了。要不是內閣本就缺了次輔,就該一擼到底,讓那混蛋卷包袱回家種地去。
張閣老等人行禮,齊聲請皇上息怒。
生氣容易,息怒可難。皇帝接茬找補:「聽母后說過,於閣老是姚太傅給朝廷舉薦提攜的『人才』,張閣老、宋閣老,你們替朕好好兒擬道旨意,代朕去訓斥一番!」語畢起身,往內殿走去,「散了吧!」
張閣老和宋閣老相視一笑,開始著手擬旨。
旨意擬出來,給皇帝過目,皇帝說行,可以傳旨了。
兩位閣老結伴去了姚太傅家中,在外院等著人出來接旨,卻等了好一陣。
宋閣老就納悶兒了:那老頭子是真不想往好路上走了麼?接旨這種事也是能拖拉的?
等見到由僕人用軟轎抬出來的姚太傅,宋閣老便是一愣。
姚太傅坐在軟轎上,面色灰敗,嘴唇緊抿著,額頭上冷汗涔涔,似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身形因此想要蜷縮但竭力保持如常的坐姿,長著老人斑的手死死地抓著軟轎扶手。
兩名錦衣衛神色漠然地跟隨在側,見到兩位閣老,恭敬地行禮,隨後一左一右站定,視線不離姚太傅。
張閣老早知道這老傢伙被收拾了,自是不動聲色,抬了抬握著聖旨的手,「有聖諭。」
姚太傅被攙扶著下了軟轎,跪倒在地。
張閣老朗聲宣讀質問數落並存的聖旨。
也不知姚太傅聽沒聽進去,宋閣老一直留心瞧著,就見他身形一直在微微地發抖,手恨不得要摳進四方青石磚里,卻也是哆哆嗦嗦,根本沒力氣。
聖旨宣讀完畢,姚太傅二話不說,語聲顫巍巍地領旨謝恩,勉力接過聖旨,便眼含哀求地望著張閣老:「首輔大人,能否幫老朽帶句話到壽康宮?姚承祖求見太后娘娘。」
張閣老問:「何故?」
何故?因為他快要疼死了熬死了,要不是顧著臉面,他早已時時刻刻地嘶聲嚎叫了。而這般境地,是裴行昭搗的鬼。這是實話,卻是不能說的,無證可查,便是污衊太后,好端端又給自己加一條罪。他沉吟著,找著由頭。
張閣老提點道:「有人想見太后,問原由,說了幾個人名,太后當日就見了。」
「……」姚太傅又沉吟良久,終究是囁嚅著說了兩個名字,「陸麒、楊楚成。」
張閣老目光中閃過刀鋒般的寒意。
宋閣老聳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