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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6:06:44 作者: 九月輕歌
    其餘的朝臣卻是面色迥異,有驚訝的,有羨妒的,有不滿的。

    燕王卻道:「太后說的沒錯。」

    「而且,太后只是說了大致的情形,實際要比這更多。」楚王接話道,「正因此,本王與燕王常覺惶恐。我們雖也曾下民間,到軍中,卻並沒什麼建樹,就算比起小小的守城之主,也覺汗顏。」

    話題到了皇帝心裡有數的這一節,將這話題延伸下去:「即便是當初立下奇功的太后,先帝也不過賞賜兩千畝良田,白銀一萬兩,四時供應更不消說了,連親王三成里的一成都不到。至於別的名將,得一千畝良田的已是鳳毛麟角,其餘賞賜又遠不及彼時的太后。」

    「是啊,人家在烽火狼煙里拼命數年,才換得天下太平,不給些賞賜才是天理難容。眼下人家鎮守各處,讓這京城裡的人過得更加安穩無憂,沒邀過功,反倒被人惦記上了那點兒家當。」燕王盯著於閣老,故意陰陽怪氣的,「扯著太后的旗號,滿口道德仁義,在本王看來,卻只有從頭到腳的窮酸氣。同樣的賞賜,本王給你,你敢不敢拿命換?你就算死得起,又能救幾個百姓?」

    皇帝和楚王都無聲地笑了。燕王就是這毛病,隨時隨地能激得人跟他吵一架。

    於閣老就算再沉得住氣,被這麼挖苦一番,臉上也掛不住了,當即反駁道:「王爺這話有失公允了吧?臣是秉承皇太后愛民之心,但也是為了安撫文官的不滿之情。的確,用兵的年月要依仗萬千將士,但太平的年月卻需要文官齊心協力地出謀劃策、改善民生、開創盛世,到何時,最重要的也是民心,臣為這初衷進諫,到底有何不妥?」

    「等到多數文官有所建樹的時候,你再惦記別人的荷包也不遲。」燕王輕蔑地笑了笑,「你但凡有點兒像樣的政績,也不會張羅這種事。打量著我們這一輩的名將涵養太好,不會對你動手罷了。可作孽的人遲早會遭報應,日後吃飯喝水都當心些,噎死嗆死了你無妨,再笑死幾個就不好了。」

    宋閣老和一些朝臣忍俊不禁,低低地笑起來。

    於閣老惱羞成怒,險些氣得倒仰。

    晉陽咳了一聲,不悅地睨著燕王,「好了,話還越說越遠了。」隨即對皇帝和裴行昭道,「於閣老的意思,應該是皇室歸皇室,臣子歸臣子,這兩樁事並不衝突,以我之見,倒是不妨由簡入難,先收回官場的賜田,再著手皇室宗親所得賞賜的事。」

    裴行昭定顏一笑,「哀家倒不是這樣想的。正如於閣老反覆強調的,事有輕重緩急。白白享有過多賞賜的皇親國戚,可比官場中得到賜田的人多,更有那人心不足大肆斂財的。既然為著百姓著想,當然要從分量重的一頭著手為好。」

    晉陽挑眉,隱含凌厲之色,「我不懂,為何不能同時著手?」

    裴行昭用下巴點了點她手邊的摺子,「兩位公主奢靡無度侵占田地,要查;是否有一丘之貉,也要查。皇室中人立於危牆之下在先,有賜田的官員卻不曾行差踏錯,既然如此,為何不先從皇室著手?

    「朝廷的衙門就那些,擺在那兒,崔閣老一案已令三法司日夜不得閒,皇室的事情查起來千頭萬緒,人手已經不足,收回賜田的事,晉陽想讓誰去做?

    「你、鎮國公還是於閣老?你和鎮國公都是坐享皇室豐厚賞賜的,說話能有底氣?於閣老既非首輔又非次輔,是禮部尚書,他說話能服眾?

    「何時起,賜田的事兒跟禮法相關了?勛貴武官的涵養再好,也少不得請朝廷派個說話能服眾的人去吧?這要求不過分吧?」

    語聲剛落,楚王、燕王異口同聲:「不過分。」

    裴行昭對二人一笑,表示領情,繼續對晉陽道:「你們口口聲聲奉行愛民之道,可在這大局初定的年月,百姓最愛戴的是將士。

    「將士用軍功換得高官厚祿,是古來的慣例,只要將士不曾侵田擾民,百姓便不會有異議。

    「倘若朝廷在這時頒布收回賜田的詔令,惹得百姓為將士抱不平也未可知,到那地步,豈非本末倒置。」

    她見晉陽還要反駁,索性連場面上的尊重也不給她了,輕一拂袖,「皇上和哀家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收回賜田的事不是不辦,但要分個主次。乾乾淨淨的田地,先讓勛貴武官打理著,涉嫌不乾不淨的,先一步查實。

    「晉陽是被彈劾的金枝玉葉之一,本就該避嫌,不表態也罷了,既然和於閣老一樣激進,哀家只好開罪你了。」

    晉陽咬了咬牙,一股濁氣上涌,悶得她難受至極。

    原本以為,再不濟也是各退一步了事,卻不想,輸得這樣難看,還搭上了鎮國公。

    然而事情還沒完,那邊的皇帝忙著雪上加霜:

    「太后說與不說都一樣,安平與晉陽被人彈劾,證據列的清清楚楚,勢必要錦衣衛協助刑部詳查。如果你們能主動交出產業的明細,便知是心中無鬼,反之,朕只好幫你們核算一番。

    「說起來,晉陽貴為長公主,協助皇室參詳舊制的紕漏是應當應分,若能做個表率,太后與朕都會記下這份人情。

    「還有鎮國公,是否覺得理應享有皇室給予的一切,也上個摺子,仔細說說,若是削減,該削減到什麼地步……」

    字字句句連續砸來,晉陽覺得他的聲音越來越遙遠。

    她不知道是如何退了朝,如何走出的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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