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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53:31 作者: 第一隻喵
「青……」那個字在口中說到一半,立刻又咽回去,裴寂壓著無盡的苦澀,喚出那個久已不曾叫過,生疏的稱呼,「沈娘子。」
他不再等她拒絕,便向著她,鄭重地、深深地拜下去,淺青衣袍在腰間折出深深的紋路,蹀躞帶上微光一閃,是帶扣的機簧映到了日色,光芒還不曾閃亮,便已消散。
沈青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在原地,怔怔地看他。
隨即他低沉緩慢的聲音傳入耳中:「沈娘子,從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錯待了沈娘子。」
語聲有片刻的停頓,苦澀沉重的調子從內里絲絲縷縷滲透出來,沈青葙怔怔地看著面前那深深折腰,看不見面容的男人,跟著聽見他口中吐出沉沉的三個字:「對不起。」
周遭安靜到了極點,連那音樂的聲響,也在此刻無聲無息地停住,沈青葙在萬籟俱寂的空洞中,驟然縮緊了瞳孔。
累積已久的怨憤剎那間扭曲著,翻騰著,幾乎要衝出胸臆。對不起?她所遭遇的一切,豈是這輕飄飄的三個字所能挽回?
可心底又有一絲不易覺察的釋然,恨也罷怨也罷,而她終究,也需要一個道歉。
只不過,她已不是當初在他面前藏不住心事的沈青葙,這糾結複雜的情緒,最終也只化作一句沒有溫度的回應:「裴舍人不必如此。」
這冷淡疏離的態度像一把刀,重重又刺入心口。裴寂忍著洞穿般的痛苦,躬身抬眼,自下而上地看她。她面容沉靜,雙手掩在袖子裡,並看不出什麼異樣,然而那梨花白色繡金線的衣袖微微而動,似微風拂過水麵,她的心緒,也似他一般無法安寧。
那曾經親密廝守的一百多個晝夜,終究還是,在他們各自心中,都留下了一些難以磨滅的東西。裴寂此時,說不出是心傷更多,還是追悔更多,只看著沈青葙,一字一頓:「我願用餘生,向你贖罪。」
「不必。」沈青葙很快答道。
她輕輕向邊上一閃,離開了他。
幽淡的梨花香氣越來越遠,終於消失,這一剎那,裴寂不願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她這一輩子,應該都不會原諒他了。
無望像海水,一點點湧上來,直到沒頂,他淹沒其中,無法呼吸,無法掙脫。心口的巨疼很快便難以忍受,裴寂抬手捂住,卻擋不住那口帶著鐵鏽味的一口氣噴涌而出。
噗一聲,似有什麼腥甜的東西噴出喉嚨,裴寂急急捂住,一口 溫熱的心頭血猝然握在了手心裡。
齊雲縉嘲諷的聲音突然響起:「裴三,做的好一場戲!」
「裴寂,你怎麼了?」應長樂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蹙眉去看。
那口熱血捂不住,從指縫裡滲出來,裴寂急急縮手,抹在袍袖中,低聲道:「無礙。」
應長樂盯著他嘴角殘留的猩紅,明艷的容顏繃得緊緊的,說出的話卻是冰冷:「既然做了,又何必後悔?玉裴郎智計百出,難道不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麼?」
應珏面沉如水,開口打斷了她:「七妹,少說幾句吧。」
應長樂輕哼一聲,重又靠回憑几上,昂起了頭。悔不得,退不得,試看智慧如裴寂,只要心生悔意,便是一個死字。她決不回頭,她認準的路,即便是死路一條,她也要給它撞開一個豁口!
嘴角仍有細微流淌的感覺,裴寂用手背抹去,一抹薄薄的紅色留在手背上,又迅速乾涸,變成暗紫的痕跡,斷續蔓延。
他沒再說話,只一步一步,追隨著她離開的方向,走出金花落朗闊的廳堂,湖面上帶著水汽的風徐徐吹來,撩起他淺青的袍袖,鼓盪著翻飛著,隨他走向未知的將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知道裴三活該,不過我還是挺難過的。
晚九點加更一次~
第104章
六月六日千秋節前三天, 阿史那思所帶使團的底細終於全部摸清,應長樂一手拉著惠妃,一手拉著神武帝, 笑語晏晏:「阿耶,阿娘, 那使團里幾個奚人無非也就會些歌舞彈唱, 番邦野人, 能有什麼好玩意兒?不過那個阿史那思自己,倒是藏了一手, 阿耶猜猜是什麼?」
「莫不是他也會什麼玩意兒?」神武帝笑著說道,「這荒僻之地的奚人, 能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玩意兒?」
應長樂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他有一把鐵弦琵琶。」
「鐵弦琵琶?」惠妃驚訝地看向神武帝,「我彈了這麼些年琵琶,還從不曾聽說過有什麼鐵弦琵琶。」
神武帝的神色不由得嚴肅了一些, 追問道:「什麼樣的鐵弦琵琶?」
「白玉為槽,玄鐵做弦, 鐵撥彈奏,據說奚怒皆國中,只有阿史那思一人能彈奏, 號稱冠絕天下。」應長樂道, 「我看了一眼, 那鐵弦似乎很沉, 怕是不好彈奏。」
神武帝輕哼一聲:「看來, 這奚人是想用這東西壓倒朕了,這東西既是他的絕技,想必藏得十分嚴實,你是怎麼查出來的?」
應長樂想起當時的情形, 咯咯一笑:「我聽說阿耶想探他們的老底,就讓齊雲縉弄了許多臭蟲放進阿史那思屋裡,那奚人被咬得大半夜光著身子就跑出去了!我又讓人混在僕人里把他屋裡的東西翻亂,他回來後怕琵琶有閃失,親手打開秘藏的箱籠去檢查,我才看見了這把鐵弦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