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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53:31 作者: 第一隻喵
    長安城的坊市街巷她都如此熟悉,沈家居住的靖安坊,韋家所在的崇義坊,乃至裴府所在的安邑坊,都是她幼時玩耍行動過的地方,唯獨親仁坊,她從不曾來過,只是沒想到,頭一次踏進此處,竟是在這種情形下,以這樣難堪的身份。

    「沈娘子,到了。」郭鍛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

    沈青葙從窗戶縫裡向外看去,是座獨門獨戶的院落,遠離坊街,左右兩側都有一大片竹園與相鄰的房舍隔開,各不相擾,煞是清幽。

    親仁坊緊挨著安邑坊和東市,距離皇城也不遠,如此一來,無論歸家還是上朝都很方便,況且這宅子鬧中取靜,並不會引人注意,沈青葙垂下眼皮,所謂金屋藏嬌,大抵正需要這麼一處隱蔽又方便的宅子吧,想不到玉裴郎對這些風流手段,竟也如此在行。

    車子駛進大門,內里的車道鋪著大片的青石,人行的小路則鋪著白石,四圍一帶粉牆,正中的青磚台基上是一座方方正正的正堂,邊上種著一株高大的合歡樹,此時花已落盡,唯有剪紙般細碎的枝葉映著陽光,在地面投下一大片陰影。

    沈青葙轉過臉,合上了窗戶,從今往後,她就要在這裡住下了麼?這一住,會是多久?

    車子駛過外院,內院的垂花門前兩隊婢女連忙上前迎接,為首一個乾淨俏麗的婢女打開車門,含笑向沈青葙行了一禮:「沈娘子,奴是花茵,郎君命奴來服侍娘子。」

    另一個捧著巾帕的婢女跟著行禮:「奴是新荷,也是來服侍娘子的。」

    沈青葙點頭示意,伸出了手,花茵連忙上前扶住,新荷取了小几墊在車下,沈青葙踏著小几慢慢走下車子,穿過垂花門,內里是一座小巧精緻的兩層內堂,沿著內堂門前的白石小路走去,迴廊正中一排五間青瓦綠窗的房舍,婢女打開鏤刻著寶相花的大門,花茵恭敬說道:「郎君請娘子就在這屋歇下。」

    這屋卻是,女主人的正房。沈青葙定睛看了片刻,邁步跨進門檻。

    明窗淨几,紅氈鋪地,落地大花觚中插著一支枝葉扶疏的木槿,清雅中透著富貴氣象。花茵早命令婢女們抬來熱水,又送上換洗的衣服,輕聲問道:「娘子可要沐浴更衣?」

    沈青葙點點頭,在妝檯前坐下:「新荷,你來幫我拆了髮髻吧。」

    濯發浴身,洗去一身的風塵,換上新裁的衣衫,婢女們退下後,屋裡安靜下來。

    沈青葙靠著憑几坐在窗下,微涼的風透進來,吹動未乾的長髮,她想裴寂分明沒讓人給她量過身量,可這新裁的衣衫,怎麼會這樣合身?

    他仿佛時時事事都能料到,在他面前,她幾乎就是個稚弱的孩童,毫無招架之力。

    沈青葙慢慢擦著頭髮,不由想到,這時候他大約正在面聖吧?當著那位天縱英才的聖人,這件案子,他會怎麼說?

    大明宮紫宸殿內。

    神武皇帝看了眼裴寂,道:「朕聽說,你帶了個美貌女子回來?」

    裴寂躬身站著,並不分辯:「是。」

    神武帝眼中透出了幾分笑意:「想不到一向不近女色的玉裴郎,居然有這份閒情逸緻!」

    他話鋒一轉,帶出了幾分威壓:「朕還聽說,那女子是涉案之人?」

    「雲州長史沈潛的女兒,沈氏十一娘。」裴寂神色不變,從容答道,「沈白洛拒捕傷人時,她就在場。」

    「你倒是老實,」神武帝坐在榻上,把玩著玉棋盤上的琉璃棋子,閒閒說道,「既是涉案之人,為何不送交府衙?」

    「右衛中郎將齊雲縉見過她的容貌,幾次下手強奪,」裴寂道,「臣不敢貿然把她送交府衙。」

    「哦?」神武帝道,「昨日齊雲縉來過,倒是沒聽他提起過這事。」

    「臣對陛下,一向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裴寂應聲道。

    那就是說,齊雲縉在御前說話不盡不實了?神武帝笑起來,神色中帶出了幾分調侃:「聽說你一路上與那女子同吃同住,怎麼,這也是查案所需?」

    裴寂低頭不語,半晌才道:「佳人在側,臣不能不動心。」

    神武帝笑出了聲。

    屏風背後,應長樂紅唇一撇,俯在惠妃耳朵邊上說道:「我還道裴寂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樣,原來也是一丘之貉!」

    「男人麼,有幾個不愛美色?」惠妃笑笑地拍了拍她。

    「早上在崇仁坊碰見時,倒是沒注意隊伍里還有這麼個女人。」應長樂道,「要是早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我就去看一眼,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能迷住玉裴郎。」

    惠妃看她一眼,道:「早先你阿耶問你嫁不嫁裴寂,你不是不願麼?」

    「我才不要再嫁人呢,就算是玉裴郎,也比不上我這份自在。」應長樂咯咯一笑,「再說,長安城裡這些子弟,有幾個不怕我手裡的鞭子?難道裴寂就不怕我性子起來,抽他一頓?」

    「你呀!」惠妃無奈地瞪她一眼,「待會兒好好跟你阿耶認個錯,康畢力再不成器,那也是你阿耶給永昌挑的郡馬,你當街抽他一頓,豈不是掃了你阿耶的臉面?」

    「知道了,待會兒我就給阿耶認錯去。」應長樂偎依在她懷裡,道,「永昌也是不爭氣,堂堂一個郡主,被個胡種打了都不敢還手,要不是看在從小的情分上,我才懶得管她!」

    屏風外面,神武帝隱約聽見了內里的說話聲,輕輕咳嗽一聲,敲了敲手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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