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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53:31 作者: 第一隻喵
    眼下她,扶風楊氏與吳興沈氏的女兒,金閨中嬌養的弱質,要向一個男人,出賣她自己。

    耳邊傳來酒液落杯的微細聲響,一隻暖而乾燥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輕輕一拉,將她帶進懷裡。

    微涼的琉璃盞重又貼上紅唇,裴寂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想好了麼?」

    沈青葙緊緊抿著嘴唇,仍舊擋不住甜而辣的酒味蔓延到舌尖,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想好了麼?」

    想好了麼?她原本應該,想好了的。心裡苦澀得無法開口,想哭,又哭不出來,直到他微冷的手臂從身後繞過,摟住了她的腰肢。

    整個人都僵住了,腦中一片空白,唯有他耐心又低緩的聲音徘徊在耳邊:「我會救你哥哥,你阿耶那裡,無論他是否危及東宮,我都會保他的性命。」

    他知道她怕的是什麼,他什麼都料到了,她無處可逃。沈青葙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牙齒打著戰,咯咯作響,唯有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盯著眼前的黑暗。

    裴寂慢慢地,將她整個人都摟進了懷裡。憐惜如同春草,愈割愈亂愈生,可他不能心軟,他要引導,他要掌控,這一世,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許久,耳畔傳來她斷續的聲音:「你要,如何安置我?」

    裴寂低著頭,帶著薄繭的手指慢慢摩挲著她的手背,壓下心頭的動搖:「回到長安後,我會尋一處宅子,安置你。」

    懷中人像熄滅的火,再不曾作聲。

    不知何處敲起了暮鼓,一聲接著一聲,敲在人心上。

    「三郎君。」門外傳來黃綽低低的喚聲。

    裴寂放開了沈青葙。

    他起身下榻,取下了架上的披風:「今夜你就在這裡,明日一早,你去與韋策做個了斷。」

    策哥。被刻意忽略的人和事一剎那全部湧上心頭,眼淚隨之湧出,門開了,燈籠的光照出裴寂的影子,沉沉地落在她身上,跟著門又關上,光亮消失,一切重又陷入了黑暗。

    這黑暗深不見底,沈青葙看不見盡頭,也看不見光亮,只能緊緊抱住雙臂,不斷墜落。

    門外。

    黃綽低聲道:「三郎君,在城外懸崖下找到了那個胡人,還有一口氣。」

    「帶上醫者,連夜送回長安,」裴寂沉聲吩咐,「不得有任何閃失!」

    他沉吟著,又道:「安排些牢靠的人手,尋一個與沈潛有關的,叫阿團的人,大約是女子,還有個兒子,雲州和長安都要找一找。」

    「阿團是?」黃綽頭一次聽見這個名字,由不得追問。

    「齊雲縉用她來威脅沈潛,但沈家登記在冊的人犯中,並沒有這個名字,找到她,也許能讓沈潛面聖時說實話。」裴寂低聲道,「如今還能騰出多少人手?」

    「不到四十個。」黃綽道。

    「都隨我去牢房。」裴寂目光沉沉,「今夜只怕,有一場惡鬥。」

    這一夜,牢房裡的燈火早早熄滅,無數人在沉默中攻入牢門,又在沉默中變成屍體,沈白洛自始至終昏迷不醒,也就並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取他的性命,又有多少人為了保住他的性命,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天光微亮之時,裴寂回到雲州驛。

    越過警戒的衛士,裴寂推開房門,入眼看見沈青葙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靠坐在短榻的一角,沉沉睡著。

    天光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一抹淡淡的灰影子,清艷的眉眼被散亂的黑髮遮住,唯有緊抱雙臂的姿態,無聲地流露著脆弱。

    憐惜絲絲縷縷漫上心頭,裴寂慢慢走過去,擁住了她。

    懷中人乍然驚醒,明眸中清光一閃,在看清他的一剎那,重又回歸了黯淡。

    裴寂將懷中人擁得更緊些,低聲道:「天亮了。」

    沈青葙明白他的意思,他在提醒她,該過去,與韋策做個了斷了。

    再開口時,喉嚨乾澀得幾乎發不出聲音:「我哥哥呢?」

    「昨夜齊雲縉的手下試圖殺他滅口,被我擊退。」裴寂覺得她身上很涼,便將人又向懷裡摟了摟,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她,「今天長安那邊就會把藥送到,等你哥哥好轉,我們就啟程回京。」

    沈青葙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氣味,他緋衣上有星星點點的深紅色,大約是幹了的血跡。

    至少,哥哥會活下去,這番交易,她不算一無所獲。

    沈青葙拿開他環在她腰間的手,抬頭迎上他的眼眸,叫他的名字:「裴寂。」

    裴寂有片刻的恍惚。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前世今生仿佛在這一瞬驟然重合,心口處刀割般得疼了起來,眼前又出現了安邑坊寬闊的街道,龍首渠悠然的流水,還有她手握匕首,棄他而去的決絕模樣。

    「裴寂,」她語聲低啞,不帶一絲感情,「我要我家人都活著,結案之後,你我再無瓜葛。」

    果然,她還是想著拋下他。裴寂捂著心口,淡淡一笑:「不行。」

    他低眼看她,重又將人摟進懷裡,箍緊了她的腰肢:「一切由我決斷,否則,不談也罷。」

    她唇上最後一點血色消失了,許久,掙脫他,默默站了起來。

    又用手指攏好頭髮,打開了門。

    裴寂跟著起身,就見她邁步向外,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越走越快,男袍的下擺被步履帶得乍開乍合,像盛放的花朵,裴寂望著她的背影,低聲向衛士吩咐:「跟上去,不得有任何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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