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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43:06 作者: 江甯
第30章
溪山村往南不遠的霧山上有處景致頗為優美。陸伯庸初回溪山村那年便向里正買了這面山坡,搭了個竹屋,請了工匠沿著山林小路規整出一條通幽小徑來。閒時便到這處散心,或讀書,或品茶,亦或約上三五好友小聚。
每逢春夏之交,蒼蘚盈階,落花滿徑,竹影參差,禽鳴繚繞。山風從容拂過,人亦恬淡安適。
荀湛手握一卷書,好半響都沒見他翻動一下。陸伯庸烹茶的空隙瞧他一眼,不由奇道:「怎麼,這書入不得子湛的眼麼?」
荀湛回神過來,哂笑一聲。他將書擱在一旁,骨節分明的手端起碧綠茶盞,輕拂開熱氣,小啜一口,道:「松花釀酒,春水煎茶,伯庸好情致。」
陸伯庸挑眉:「聽子湛話里意思,莫不是有何煩惱憂愁?」
荀湛撂下茶盞,漫不經心的摩挲著手指,道:「村里都等著看陸家熱鬧呢,伯庸怎麼看。」
陸伯庸詫異了一下,笑道:「子湛素日仙人一般,凡事冷眼旁觀,從不過心。倒是頭一次聽你打聽別家事。」
他說著,懊惱的『哦』了一聲:「我卻忘了,四郎和我家阿文都是子湛的門生。這麼說,子湛想插手此事了?」
荀湛嘆道:「不然陸家要怎麼辦呢。」
陸伯庸嘬了口茶,長舒口氣,道:「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胡家突然盯上陸家,我著人查了好些天也沒查清楚胡家究竟圖什麼。既查不出,又不想大娘子被胡仁纏上,那就只能在這之前把大娘子嫁出去。」
「我陸伯庸如今雖是鄉野村民,在外卻也有幾位至交好友。當中也有品性高潔之人,與大娘子倒也相配。我已著人送信去,準備替大娘子謀一樁婚事了。」
荀湛睫毛微顫,不動聲色的問:「誰?」
陸伯庸道:「子湛也認得的,綿州孫文瑾。他家世雖不顯赫,卻也算一方富戶。雖比大娘子痴長几歲,人品卻是沒得挑。」
「要大娘子遠嫁?」荀湛冷笑一聲:「區區一個胡家,憑什麼。」
陸伯庸搖頭道:「我雖瞧不上胡家,但胡家好歹是德陽縣的地頭蛇,與這種人家結仇,陸家大郎二郎兩兄弟恐怕在縣城要做不下去了。」
荀湛便道:「胡家橫行鄉里多年,前任方知縣與他沆瀣一氣,不知做下多少冤案。你我不在官場,亦不願趟這渾水。但眼下胡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那就得做好死無葬身之地的準備。」
陸伯庸眉心一跳:「子湛,你,你……嗐,自那年罷官後,我好像再沒見你動過怒。你果真要出手麼?」
荀湛抬眸看他:「我潁川荀氏便是沒落了,也不懼一個小小胡家。」
陸伯庸道:「胡家不足為懼,只怕胡家倒了,他背後之人不會善罷甘休。」
「那就要看咱們這位袁知縣會不會做人了。」
陸伯庸道:「我並未打探清楚這位袁知縣的來頭,只知他同胡家並無牽扯,但也不好將賭注押在他身上呀。」
荀湛說:「袁知縣是個聰明人。」
彼時夕陽在山,林中紫綠萬狀,變幻頃刻。
荀湛站起身來,側首看向陸伯庸,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的說:「追回往綿州送信的人,我荀子湛要娶大娘子為妻。」
平地一聲驚雷。
陸伯庸猛地驚起,這才恍然明白好友這幾日的反常,隨即便是巨大的狂喜湧上心頭。待他回神過來時,哪還有好友的身影。他急的一拍大腿,早已顧不得什麼君子端方,撩起袍子撒開腳丫就往山下跑,必要將信追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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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黑透,胡仁焦躁的在房裡來回踱步,直到門外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他三步並兩步的走到門口,急問:「事情如何了?」
長隨胡志連汗都來不及擦,忙拱手道:「大爺放心,沈仵作已被滅口,義莊也給燒了。只是這事兒匆忙之下難免顧及不周,咱們這位知縣又是個眼毒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查到胡家頭上。」
胡仁右手握拳,擊在左掌,煩躁的問:「曹大人那兒當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胡志道:「出事兒的是咱們胡家的礦,偏那兩具屍首還都落在袁均手裡頭了。曹大人斥責咱們辦事不力,正在氣頭上呢。」
胡仁目光陰鷙:「我們胡家雖借曹家的勢,但這些年也沒少給他們送錢。如今不過出了些許小事便卸磨殺驢,實在可恨。他就不怕我胡仁魚死網破麼!」
胡志道:「曹喜的乾爹可是劉太后身邊最得寵的內侍曹端成,我們胡家雖在德陽縣頗有權勢。可如今劉太后攝政,曹家雞犬升天,曹喜恐怕還不將我們看在眼裡。我們燒了屍體,如今也只求袁均手裡沒有實證,咱們再去求一求曹大人,請他庇佑,袁均也不會將我們胡家如何的。」
胡仁冷哼一聲:「我爹說的對,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曹喜此人,唯利是圖,奸詐至極,恐不能長久合作。對了,陸家還不同意婚事?」
胡志道:「梅婆子嘴皮子都說破了,不應就是不應。若大爺當真要娶,不如使些手段。小戶農家,我們已給足了面子,是他們不識好歹。」
胡仁搓了搓手,道:「我們率先知道陸祥在北邊的事,恐怕過不了多久陸家人也會知道了。我們須得在此之前做成這樁婚事,借陸祥的勢拿下慈州那處礦山。到那時,我就不信曹喜還敢在本少爺跟前耀武揚威。胡志,你去辦,不管你使什麼手段,表面上須得同陸家和和氣氣的,絕不能撕破了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