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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40:25 作者: 棲風念
黎諾卻會錯了意。顧不得唇上微微腫痛,沖傅沉歡搖頭:「我沒有委屈呀。因為是你,怎樣都不委屈的……」
這樣剖白自己的心,到底還是羞澀的。黎諾越說聲音越小,忍不住低下頭。
她頭頂上方,傅沉歡淒涼一笑。
夜已漸深,萬籟俱寂,傅沉歡緩緩半跪下來。在黎諾床邊,微微低於她。
他在這個角度仰視著她,仿佛虔誠看著自己的神明:「諾諾……」
黎諾的聲音帶著些被吻後的嬌糯與沙啞:「嗯?」
「你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黎諾說:「什麼話呀?」
傅沉歡微笑道:「無論什麼話都好,什麼都好。只要你肯對我說,我只會歡喜。」
黎諾便眨眨眼睛,一字一句皆是真心:「這幾日在外出征,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條件允許,要按時吃飯,千萬不許受傷。沉歡哥哥,我在這裡等著你回來。」
傅沉歡唇角牽起,湊近吻一吻黎諾的鬢髮。
「好。」他應道,寂靜眼眸中的光慢慢熄滅。
……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傅沉歡率龍州軍的金羽營無聲無息挺進西南境。
龍州軍雖人數眾多,但個個身經百戰訓練有素,浩大軍隊過境仿佛一柄無聲利劍,迅速地穿行在蒼茫大地上。
從奔襲屠殺到敵軍最後一人倒下,龍州軍只用不到三個時辰的時間。傅沉歡白皙的側臉上掛了鮮血,仿佛地獄爬上來的索命羅剎,清點無誤後便下令調轉方向,大軍繼續向西南山林腹地而去。
先殺餘黨,再誅藥人。
霍雲朗這一日都跟在傅沉歡身邊,他知道龍州軍的作戰能力,看傅沉歡的計劃應當是打算速戰速決,越快越好。
凌釗的那些私兵本就無從抵擋龍州軍這支鋒利的強龍之軍,再加上群龍無首,軍心懈怠,盡數絞殺後,對於龍州軍而言不過熱了個身。此刻只要找到藥人的藏身之處,一舉屠戮乾淨無非兩三個時辰的事。
看這樣子,興許今夜前後他們便能返回駐營地。
奔馳路上霍雲朗倒分出些心神想些別的事情,他對於王爺的了解並不如蕭沖,甚至不如原樂,但他也依稀覺得,王爺並沒有拆穿黎姑娘。
畢竟,等那些藥人全部絞殺殆盡對方就露了底,到時就算王爺不想拆穿,也不得不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既如此,他應當不捨得捨棄那最後一晚上的溫存。
其實霍雲朗倒並不覺得有什麼區別,無非是即刻處死與秋後問斬的不同罷了,橫豎都是死。
只是看傅沉歡的模樣,他越發覺得這事兒還遠遠沒個頭。
傅沉歡這一日已然殺紅了眼,待找到藥人的藏身之處,他搭箭上弓,一把射穿那搖搖欲墜的木門,門後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般陰森可怖。
木門一碎立即湧出一大批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身上散發巨大的腥臭,長著人的四肢與軀幹,卻並無衣裝,皮膚慘綠夾雜血肉模糊,幾乎不成人形。
藥人嘶嚎怒吼著撲向龍州軍,此刻烏雲蔽月,漆黑的天幕仿佛一隻無形大手將世間籠罩,耳邊不斷傳來仿佛野獸般從喉嚨里發出的嗬嗬聲音,它們尖嘴獠牙,嗜血瘋狂,如同洪水般奔涌咆哮著撲過來!
一瞬間,傅沉歡被拉回七年前那暗淡無光的夜晚。
當他推開那個士兵,來不及抵擋咆哮而至的青犽時,左腿瞬間劇痛,他以為他的人生就此終結。
可是安王府那無邊煉獄火海中,卻落下一滴甘霖帶起漣漪,蒼天開眼,卻對他投下一寸日光。
偏冷淒靜的荒屋中,她是這世間他唯一的小菩薩。
他永遠都記得,夜色中她比月光還要皎潔:「沉歡哥哥,我碰疼你了是不是?你再忍一忍,我會很輕的。」
「我不嫁別人,因為這樣對別人也不公平啊,你知道的……我心悅你……已經很久很久了。」
「你受傷了,我只會心疼,怎麼會收回我的喜歡?」
「沉歡哥哥,你可不可以為我做一件事?——讓我照顧你,不要再趕我走了,好不好?」
一瞬間此前過往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瞬息變幻,心臟早已痛到麻木,靈魂也被盡數撕碎,整個人沉入無邊苦海,全身上下只剩這些視若珍寶的記憶。
藥人轉瞬掠至身前的時間真長啊,長到他將所有過往都甜蜜而痛苦地回憶一遍。
傅沉歡揚刀揮下,狠狠劈斬第一個衝到他面前的藥人。
這一刀裹挾著雷霆之勢,帶著無盡的、絕望的憤怒。
那藥人兇猛強勁,身材壯實速度極快,可在傅沉歡的刀下就這樣毫無懸念的被斬為兩半,化成一地模糊的血肉。
他們有著野獸的習性,卻擁有人的身體,看起來比青犽還要噁心。
親眼看著,傅沉歡心底的空洞越來越大,他到此刻都不敢相信那個昨天晚上捧著他的手——就像捧著珍貴的玉器一樣,一根一根手指挨個溫柔吻過去,用甜軟純淨的嗓音說「不要受傷,哪怕一個小血口都不可以」的人——
她怎麼會和他最厭惡的宿敵站在一處,把他推給這些噁心的藥人?
上蒼看他可憐至極,賜下禮物,拆開後怎會是一柄刺入心臟的尖刀?
傅沉歡的心念百轉千回,臉上卻滿是漠然至極的殺戮血腥,他手持長刀一人當先,劈砍前行所向披靡,數不清的藥人在他面前接連倒下,化作一地爛肉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