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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40:25 作者: 棲風念
霍雲朗點頭:「是。」
傅沉歡交代差事從不贅言,說罷便沉靜面色向前走,霍雲朗連忙道:「王爺,屬下還有一事稟報,羅大人來了。」
其實不必他說,傅沉歡也察覺到了。前方庭院中站了一人,內功渾厚,氣息熟悉,正是羅真。
「知道了,你下去吧。」傅沉歡道。
霍雲朗退下後,傅沉歡靜立片刻,邁開腿慢慢走向羅真。
此時正是黑夜,他目不能視,卻走的十分沉穩有度,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他雙目有疾。
羅真已經在此等了一陣子,見到傅沉歡,他尚未言語,先心中一酸。
他家少將軍,曾經是怎樣光風霽月,錚錚鐵骨,無雙風采讓多少人敬仰折腰。如今,他分明才二十六歲,怎麼將自己糟踐成了這個樣子。
待傅沉歡在他身前站定,他收回目光,低下頭不動聲色的打量一遍他的腿:「王爺近日身體可好?」
傅沉歡頷首:「我很好,勞您記掛。」
「雖說陳年舊傷,但還是少騎馬,保養身體為重。」羅真叮囑。
傅沉歡不置可否,「羅叔,您今日尋我何事?」
羅真輕聲說:「王爺,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
雖然指代不明,但傅沉歡心中雪亮,低低嗯了一聲。
羅真張了張嘴,頗為猶豫,終於低碳嘆著開口,「王爺,您別再這樣折磨自己了,此事已經過去了六年,您該……清醒一些。段公子說過你抑鬱成疾,絕不能再如此糟踐自己的身體了,他的叮囑我聽在耳中,常覺觸目驚心,如今您這般可不是要魔障了麼?」
傅沉歡道:「羅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望向他,字字清晰,「昨日我帶回的女子是諾諾,她沒有死。」
「……什麼?你還是覺得她是——」羅真神色複雜,「可是當年明明……」
「羅叔,我從未親眼確認過,當時我不在京中。最後見到她的人是黎平宣和應斜寒,他們算什麼。」
傅沉歡戾氣漸起,他走的時候諾諾還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卻是死無全屍。從孟山國祭到押入死牢,不知中間哪一環節出了錯,諾諾已經被人悄無聲息的替換掉。可黎平宣和應斜寒如何能辨認的出?
只恨關於她的一切,他只能聽人轉述,而拼湊出一個事實。
說來說去,還是他自己愚蠢。傅沉歡深深吸氣,緩和心中的恨意與痛悔:「到底當年查的不夠深,不然也不會讓她吃六年之久的苦。」
「當年查的還不夠深……」羅真喃喃重複。
還不夠深、不夠仔細麼?他跟著查過來的,當年這件再清楚不過的事,前前後後整整查了半年啊。多少鐵證如山,若不是少將軍不肯接受,換一個人都必定不會再追查那明擺的事實。
可如今他斬釘截鐵,羅真只好說:「如果小郡主從來沒有死,這六年她只是被人藏起來……藏在哪兒?」
傅沉歡說:「在查了。」
他言語清楚,思路清晰,根本不像妄言譫語的狀態。羅真上了年紀,自認沒有年輕人的一腔熱血,看事情只憑邏輯,瞠目結舌好半天,慢慢試著接受這個說法。
「我聽下邊的人說,她記憶全失,連你也不認得。小主人……」這麼多年,羅真已經很少這樣稱呼傅沉歡,他無兒無女,看著傅傅沉歡長大,實則心中早他視作孩兒,「你不會認錯嗎?這會不會是朝中那些人做的圈套?他們為了達到目的,才培養出這麼一個人,編出這樣一套天衣無縫的謊言。」
傅沉歡搖頭:「不會。」
「你便如此確定嗎?」
「是。」
羅真清楚,傅沉歡只有面對自己時,比旁人會多幾分耐心,他既然如此說,便不必再質疑:「好,那此事不提。但她這樣突兀出現,這背後……」
「羅叔,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是又如何?沒關係的。」傅沉歡低聲道,「無論是誰,是怎樣陰謀,總歸是沖我來。」
他靜靜道:「我會處理的。」
羅真張了張嘴,還要再說什麼,但發現似乎什麼話都已經說盡了。
片刻後只點點頭:「好吧,你有分寸,也知曉輕重,我明白的。」他知道自己不必囑咐了,這個孩子何等聰慧,早已比自己想的更加長遠。
他念頭幾轉,站在接受這離奇事情的角度,又覺得欣慰:「若不想那些陰謀,只看現下的場景,倒也是好事。您苦了這麼多年,終於蒼天開眼。小郡主沒有死,這實在是太好了。」
傅沉歡一笑。
然而,他眉眼中卻並無羅真那般完全欣慰喜悅的神色,顯得有些慘然。
「怎麼了?有何不妥嗎?」羅真看出傅沉歡神情不對。
傅沉歡搖搖頭。
他說:「很晚了,羅叔,您去歇息吧。」
羅真心中一疼。
這個孩子啊……
當年他品階太低,沒有撫養傅氏遺孤的資格,只能眼睜睜看著小公子入王府,已是遺憾。然而最後,才知真正的小主子早早去了。
可這個孩子雖然並非真正的傅氏血脈,但不墮家聲,遺承傅氏風骨,在他心中與真正的傅氏子孫根本沒有分別。
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究竟吃了多少常人無法忍受的苦。
世間總有流言說他來路不明,卻極其幸運被安王選中,成了「傅沉歡」的代替品,擁有傅氏遺孤的身份,可憐了真正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