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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40:25 作者: 棲風念
但無論思想如何,都與他想將傅沉歡萬刀凌遲、除之而後快並不衝突。
「北漠的質子進京了,許多事情等著傅沉歡辦,夏朝與北漠水火不容這麼多年,今年是第一次言和。兩國邦交是大事,他必會親自處理,」黎玄景道,「恰逢青川地方駐軍武官回京述職,傅沉歡分身乏術顧不過來,你前去接待,讓他們見不到攝政王不必等,直接來回朕便是。」
「是。」
「還有他的身份,你查的怎麼樣了?」
應斜寒斂容。
「惜年安王府知曉內情的人,早就被傅沉歡殺了乾淨,就連安王也在前年撐不住去了。當年,小郡主……」
應斜寒說著,看了黎玄景一眼,見他只是目光銳利了一點,便接著說下去:「小郡主捨命相護,讓多數人認為傅沉歡乃卑賤奴隸的說法是無稽之談。現在僅僅以人證未必能叫傅沉歡傷筋動骨,若要揭露他賤奴身份,還應當拿出有力物證。」
黎玄景搖頭:「奴印嗎?這幾乎不可能。」
奴印,不是一個隨身的物件,想取來還有辦法可想。那是隨之身體髮膚烙印在身的,一塊皮肉罷了,傅沉歡或毀或挖,絕不可能還將奴印留在身上。
「還有種可能,也許可以試著查查。陛下應知,墮箱奴本起源於北漠,後來因為價賤好用,漸漸傳入我夏朝。但一直以來,我夏朝本土烙奴印的手段比北漠要少一步,除去印記鎖骨與左腿之外,北漠當地的墮箱奴還會烙一枚骨印。」
應斜寒娓娓道來,聲線平靜,「他們會取二寸長的細鐵棍,燒紅後一端烙入右手小臂,並不停留於肌膚表面,而是深入烙在骨骼上。此印留骨,經年不消,肌膚只有一點淡淡的疤痕。取證雖難,但不是不可想。」
黎玄景目光沉沉,垂眸思忖:「朕想一想。」
夏朝的奴隸,和北漠流過來的奴隸,這其中的差別微妙又致命。
如果傅沉歡不僅僅是一介賤奴,還是個北漠人,那局面就更有趣了。
黎玄景神色冷寂:就算他不是,想個辦法讓他是就好了。那樣的人渣,辜負別人一片痴心,用他人的性命鋪做自己進階的路石,活該被天人共棄。
應斜寒抬眼看著陷入沉思的黎玄景,提醒道:「陛下,此事可以慢慢研究,但收兵權已經迫在眉睫,而且傅沉歡已經著手削藩,只怕權力更甚,我們時間不多了。」
「嗯。朕知道了。」
黎玄景揮揮手,這意思便是讓應斜寒下去了。
收兵權。
他父皇心心念念半輩子的收兵權,如廢物一般籌謀了多少年,到最後也一事無成,還愚蠢的死在了傅沉歡的刀下。
現在他也踏上這條路。
然而,到他這裡,只比他的父皇更加艱難,傅沉歡已經不是那個僅僅統領龍州軍的鎮護將軍,他接掌夏朝朝政,手裡不僅有龍州軍,還有宮城的禁軍,甚至地方軍也聽他的調派。
但好在,他的名聲實在是太差了。
除了傅沉歡手上從最初就培植的人他無能為力,朝中自有忠君的朝臣不用拉攏,便自覺追隨於他。還有些壓根看不慣傅沉歡做派的人認為他起兵謀反為臣不忠,更不用他費心。
剩下的,大都是在傅沉歡的威懾下惶然度日。
自己處境艱難,傅沉歡也未必實打實風光到哪裡去。
他那無能父王做不成的事,他必定一一做到。
黎玄景雙目陰沉,忽然起身走向內室,旋開機關,兩排書架應聲而動,露出裡邊一個密室來。
密室中陳設簡單,正前方擺著一個桌案,上邊有兩行並列排位,中央地上放置一蒲團,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黎玄景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
他的目光在母親牌位上停留片刻。
「母親,孩兒一切安好。」黎玄景的聲音平靜,並無太多起伏。
實際上,他與自己的母妃並無太深的情感,自打記事起,他對她並無太深印象,只知自己是冷宮中不受寵皇子,受盡了他人的欺凌踐踏。在這世上能讓他放在心上的人,連一隻手都數不出來。
只是,他常常想,母親雖然從未陪伴在自己身邊、疼愛過自己一次,可是她歷盡千辛萬苦將他生下來,經歷了切膚之痛,想來應當是愛護自己的。
緩緩磕下一個頭後,黎玄景的目光又轉向旁邊的靈牌。
「諾諾姐姐……」他低低念。
話音剛落,聲線便已經染上哽咽,這一刻,他仿佛瞬間從方才玩世不恭的慵懶少年,變成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孩子,軟弱的讓人心疼。
他一字一頓,「諾諾姐姐,你不要傷心委屈,我一定拿那賤奴的人頭來祭你。先除傅沉歡,再誅應斜寒……這些欺負過你的人,我必定讓他們一一付出代價。」
低語片刻,黎玄景肩膀微微塌下去,眉目間流露出些許少年才有的茫然:「我終究是無用,竟要周旋一個仇敵來算計另一個仇敵。若非當年清肅政變,傅沉歡斬了黎姮,應斜寒與他之仇不共戴天,說不準,他們二人聯手,我就沒有辦法替你報仇了。」
黎玄景垂下眼皮,神情落寞。
這些年,他無時不刻不在痛恨自己的弱小無能,若當初他有些許能力,有一點點權利也好,都不會僅僅只是提醒黎諾。
他會直接下手對付傅沉歡,絕不允許他算計姐姐,讓姐姐痴心錯付,為他枉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