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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40:25 作者: 棲風念
    怎麼辦?

    她完全沒有任何面對傅沉歡的準備。

    甚至連一個囫圇的謊言都沒有想好:該怎麼去面對一個被自己傷到這種程度的人,她又該用什麼完美謊言,再繼續騙他呢?

    黎諾無不沮喪的想,也許她真的不夠專業。

    場面靜悄悄的,甚至有種越來越靜、讓人不由得下意識放輕呼吸的錯覺,連風都偃息許久,安靜的悶熱漸漸蔓延。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馬車上,等著裡面的人再傳指示。

    傅沉歡叫停馬車,卻遲遲未再發出任何言語。

    方才那陣風輕的似一個幻覺,也像是一場恍然的夢,給他一些不切實際的、荒唐的幻想。

    他長睫低垂,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蜷縮起來。

    是上蒼見他實在卑賤可憐,給他短暫的垂憐麼?方才車簾輕揚那一瞬間,他恍惚感覺空氣中有點點清甜氣息。

    日夜思念,輾轉反側,卻再也求不得的氣息。

    幽香如縷,直直往他回憶中鑽。勾得他驟然難過,許多情緒一起擠壓在心臟,幾乎令他瞬間喘不上氣來。

    傅沉歡始終閉著雙眼,平復許久,才勉強壓下心底陡然升起的苦澀痛楚。

    蒼白薄唇顫抖幾瞬後,神思一點點清醒過來,身上的殺戾之氣越來越重。

    這些年,有不少心思叵測之人將主意打到他的諾諾身上——有意無意送到他面前的女子,容顏像她,聲音像她,心性像她,無所不用其極,以替身之名來噁心他。

    他放在心尖的瑰寶,卻成了別人衡量分量的籌碼。

    傅沉歡眉宇陰鷙,手上輕輕撫著小木盒,仿佛在溫柔安撫什麼人一般。

    開口語氣卻漠然至極:「車旁女子,殺。」

    ***

    御書房。

    黎玄景懶洋洋靠在椅子上,手裡捧了本書,正垂眸研讀。

    十三歲的少年唇紅齒白,眉眼精緻。本是沉穩乖巧的面相,神情中卻始終籠罩些許陰沉。

    他穿著一身有些不符合年齡、老氣橫秋的皇袍,單手支在龍椅扶手上,袖口向下翻卷,露出少年人清瘦的手腕。

    坐姿慵懶,儀態並不端正。不像一國之君,倒像不知憂愁的少年郎。

    內侍進來報應斜寒到了,黎玄景抬了抬頭隨意丟開書,嗯了一聲。

    應斜寒很快進來,他穿了一身正紅色官服,面如冠玉,姿容矜貴。

    他行了禮,目光落在黎玄景丟到桌角的書上。

    黎玄景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這書有什麼不妥嗎?」

    應斜寒道:「回陛下,並無不妥。這本書講仁政學說,您讀來大有益處。」

    「是麼。這是傅沉歡要朕看的書,」黎玄景將書撿起來,隨意翻了幾頁,似乎覺得有什麼好笑之處,輕輕勾起唇角,「這本書上說,一國統治者應當實行以德行仁的王道,反對以力假仁的霸道。批判重法尚刑,主張教化。滿篇酸儒,朕讀來很是無趣。」

    應斜寒凝眉:「陛下……」

    「攝政王在外面,推行□□,手段狠辣殘忍,卻將朕拘在宮裡讀這些迂腐仁德。」他渾不在意的點了點書面,抬眼看應斜寒,忽然摸著下巴道,「你是否也覺得,朕這個皇帝做的實在可笑窩囊,仰人鼻息?畢竟朕做上這位子,也是攝政王拱手讓的。」

    他笑吟吟的,拍了拍椅子扶手。

    應斜寒道:「微臣不敢,也並不這麼認為。」

    黎玄景好半天沒說話。

    終於,他合上書站起,背負著手:「你來找朕所為何事?」

    「啟稟陛下,南和三州刺史剋扣軍餉一事已經結案,涉案人等全部羈押在刑部,不日問斬。除此之外,因此事乃由攝政王一手主審,從犯馮冉及盧文珠之親眷流放嶺南,主犯宜州刺史方正明除斬立決外,兼併誅九族之大刑。」

    黎玄景:「哦。」

    「陛下難道僅這一字置評嗎?」

    黎玄景看他一眼,哈哈笑起來。

    他一笑,頰邊顯出兩個酒窩,露出幾分孩子氣,而漂亮的眼睛一動不動,毫無笑意。兩種氣質雜糅結合,有種不倫不類的詭異感:

    「那朕應該說什麼?難不成把傅沉歡宣進宮來,斥責一頓,說『你不該殺這麼多人,你不仁不義,塗炭生靈』麼?」

    「朕知道你心中是何想法,」他說,「你一定在想——就算小皇帝沒有能力與傅沉歡抗衡,無法改變他的決定,至少也應該義憤填膺。對他的喪心病狂予以批判,是也不是?」

    應斜寒無言以對。

    黎玄景收了笑:「應斜寒,朕是恨極了傅沉歡,但不代表朕便要向你、向其他人去低頭討好。他做的事令朕讚賞,朕為何要痛罵於他?去歲鎮江府七州貪官吞併賑災款,傅沉歡也是用了雷霆手段,原本嚴懲便能起到震懾作用,他偏偏誅殺那些貪官滿門。雖然……方法的確血腥了些,可效果立竿顯著,不是嗎?這兩年旱災你可見還有一人敢貪污半點賑災款麼?」

    「難道應大人就不覺得,這夏朝,是越來越好了嗎?」

    應斜寒反問道:「陛下是這樣覺得?」

    黎玄景垂眸一笑。

    他目光漸漸暗沉下去:說實話,他並不認為傅沉歡的做法有何不妥,這個國家從根上爛了,本就應該狠心下刀將爛肉挖去,既然如此,那還客氣什麼,乾脆利落比徐徐圖之要有效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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