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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31:46 作者: 魚樂於余
「不服啊,不服氣我現在就攆你們出去,拖拉機愛上哪修就去哪修~」
這話可不是埋汰人嘛。
除了農機站,他們能去哪裡修啊。
葛癩子被身旁的人拉了一下,才險險避過扳手,還驚魂未定呢,又聽趙師傅中氣十足的怒罵,臉色一白,只得恨恨瞪向薑糖才作罷:「趙師傅,這是我跟她的事。有本事你讓她自個兒出來。」
聽到師父維護自己,薑糖本想著不跟他糾纏了,沒想到這人不會看顏色,就是個狗皮膏藥。
偏偏他覺得自己占理得很。
「師父,沒事,我來跟他說。」
薑糖扔下螺絲刀,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取下沾滿了機油的手套,慢吞吞從工作服的內口袋裡掏出一本□□:「M主席都說男女平等了,女社員應該出工,並且工分要和男社員一樣多,怎麼,地里的活就男女平等,拖拉機的活就男女不平等了?」
「別裝不懂,否則咱們去找縣裡幹部問一問?」
什麼都不必說,這本書一出,誰與爭鋒?
就算不識字,大家沒有不認識□□的。葛癩子再蠻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還能跟主席對著來,還能跟國家對著幹?
套句後世直白的話,□□在這個年代簡直是尚方寶劍一般的存在。
「革命」派用它當工具,給看不順眼的人扣現行□□的帽子,而懂得變通的,自然也能把□□當成護身符用。
薑糖下鄉前,該準備的革命語錄都準備好了,而能證明她思想正確根正苗紅,沒有反動情緒的□□更是時刻不離身。
這也是她為何一直穿工裝的原因。
無他,口袋深,冊子放身上不容易丟失。
葛癩子憋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前些年臭老九、黑五類倒台時的場景歷歷在目,近幾年革命小將們鬧革命鬧得如火如荼,這小娘皮也是換個狠角色,竟然拿主席語錄來治他。
他滿腔怒火無處可發,只能又憤懣地瞪了薑糖兩眼。
薑糖冷嗤一聲,跟她來渾的?分分鐘上綱上線教他做人。
她把書重新收好,繼續認真排查別的拖拉機。
所有拖拉機檢查完,趙師傅記錄下需要採購的所有零件,各個大隊的拖拉機手就開著拖拉機走了。
「師妹,第一次見面,今天忘了給你帶見面禮,下次我再補上,你別介意啊。」宋志學笑眯眯的說著,心裡卻暗暗思忖,這新來的師妹性子挺厲害啊,瞧瞧這輕描淡寫幾句話,直接把找茬的噎得一句話說不出。
才多長時間啊,就哄得師父這麼護著,嘖。
薑糖嘴角微微上翹,露出淺淺的笑意,說不介意。
扭頭給自家師父吹彩虹屁去了。
那一套套地,什麼天地靈氣於一身,寶刀未老,氣勢如虹,無所不能,一個嚇退幾個壯漢……真是一個敢夸,一個敢信。
聽得宋志學目瞪口呆。
同樣是拍馬屁,咋區別待遇呢?
宋志學還沒忘記師父罵他本事不大,心思全不用在正途,只會溜須拍馬,回回罵得他抬不起頭來,而現在,仿佛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的師父是假冒的一樣……
合著師妹拍馬屁就是做事認真,說話還好聽。他拍馬屁就是心術不正,蠅營狗苟?
宋志學覺得自己委屈大發了。
轉身想找大師兄郭明訴苦,卻見郭明拿著扳手咧嘴傻笑,在一旁點頭附和,那排大白牙真是刺得人眼睛痛。
宋志學:……
完了,老實敦厚的大師兄也變狡猾了。
***
這天回去前,趙師傅跟薑糖透露了一件事,說是洪書記很欣賞她,想把她調到省一機去。
趙師傅問她是咋想的。
薑糖心裡明白,這話就是幌子。
洪書記是什麼人啊,文成縣的一把手,成天日理萬機。她又是誰啊?無名無姓的小知青一個,省一機的事,肯定是師父出了力。
「我覺得你該去。只有見識更廣闊的天地,你的思想才不會局限在小角落。有些東西我想教你,但農機站條件有限,沒有動手實操的條件,而你必須進入更高更深的領域去學習,丫頭,不要辜負你在學習上的天賦。」
趙師傅語重心長。
他的心灰意冷不在於對國家的無望怨憤,而在於他的思想陷進了黑暗裡,找不到光點,無法理解自己所在的這個國的病症在何處。
但唯有一點,趙師傅始終不曾糊塗。
帝國主義亡華之心不死啊。
省一機是軍工廠,軍工廠需要的是什麼?是源源不斷富有創造力、堅定奉獻的技術人才。他們的使命便是設計最先進、最厲害的武器,保家衛國。
薑糖呢,有高中文化打底,記性好,學東西快,立場也堅定。
這就是一個絕佳的好苗子。
薑糖沉吟一會,說出自己的顧慮:「師父,我怕我……」
她想報國的心志未變,熱血未涼。但當這個使命真的降落在她肩上時,薑糖卻又不可避免地懷疑起自己的能力。
趙師傅:「擔心自己不行?」
薑糖沉默。就聽趙師傅笑了笑:「不逼自己一把,你怎麼知道自己的潛力在哪裡?你知道省一機如今的一把手以前是幹什麼的嗎?」
「是大字不識兩個的放牛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