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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30:48 作者: 藍艾草
以前每次來她心中還存著希望,只盼吳英玉下一胎能生個男娃,這次卻是滿心的絕望,站在楊家大門口,腳步沉重的都有點邁不進去了。
楊桃兒姐妹倆正巧出門玩,看到吳嬸子乖乖巧巧走了過來,齊齊喊了一嗓子:「外婆。」
自吳英玉被強制結紮拉回來之後,家裡的氣氛就更是低沉了。
楊六虎整天黑著一張臉,那架勢讓楊杏兒姐妹倆遠遠看到他的影子都要往旁邊躲,生怕擋了他的道給一腳踹開。
楊婆子就更不必說了,回來就哭天搶地大鬧了一場,飯也不做了,地也不下了,她倒是躺在炕上,病倒了。
吳英玉本來就身子虛,這下肚子上還有個刀口,就更不能下炕了。
廚房裡的事兒指望不上楊六虎,楊杏兒只能自己挽袖子上了,踩著凳子站在灶台前往鍋里拌麵湯,指揮著楊桃兒往灶里加柴。
家裡糧食有限,做的飯食也簡單,楊杏兒力氣有限,做不了太複雜的手擀麵條或者揪面片,但是拌湯跟疙瘩湯她還能做,熟了往鍋里撒一把鹽,咸了加水,淡了加鹽,灶上還有年前沒吃完的鹹菜,一家子能對付著吃兩口。
吳嬸子摸摸倆小外孫女的臉蛋,小聲問她們:「你爹跟你奶奶在家沒?」
楊杏兒說:「爹出工了,奶奶跟媽都在睡覺。」楊六虎心情不好,還得出工,最近尤其到了籌備分產到戶的關鍵時刻,兒子固然重要,田地也是命根子,他不能大撒手。
吳嬸子聽說楊婆子大天白日居然在家睡覺,心下就沉甸甸的:「你奶奶……怎麼沒出工?」
楊杏兒沒說話,楊桃兒代她答:「奶奶犯了心口疼,在家休息。」
不必再問她也知道楊婆子這心口疼的毛病是哪來的,事到如今也只能面對了。
吳嬸子站在楊家堂屋門口,揚聲問一句:「親家在家?」
房裡安靜了一會,她又問了一句,才聽到楊婆子陰陽怪氣答了一句:「還沒死呢。」
態度很不友好。
吳嬸子厚著臉皮進了堂屋,這次還特特去供銷社買了瓶梨子罐頭,這在鄉下可是矜貴稀罕的物件,都沒能換來楊婆子一個好臉。
楊婆子一腔怨憤除了罵天罵地罵吳英玉,看到吳嬸子倒好像找到了罪魁禍首一般,話里話外都是冷嘲熱諷。
楊桃兒跟楊杏兒躲在窗根下偷聽了半天,都對吳嬸子的忍辱負重有了新的認識。
吳嬸子進去沒多久,就白著臉出來了,見到偷聽的兩外孫女,眼眶都是紅的,借著逗她們的機會偷偷扭頭擦了眼角的淚珠,這才往吳英玉房裡去了。
事已至此,娘倆也沒什麼話可說,不過是對坐垂淚罷了。
她來了一趟楊家莊,是一路哭著回去的,進門就抱著鄭紅大哭:「英玉可怎麼辦呢?連個兒子都沒生出來……」
鄭紅勸了好半天,她哭聲小一點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盯著鄭紅的肚子出神,突然冒出一句:「紅啊,要是這胎你生個兒子,不如……抱給英玉去養?她是斷然不會虧待親侄子的!」
鄭紅:「……」怎麼這火就莫名其妙燒到她身上來了?
不說丈夫吳英軍願不願意,她自己首先就不願意,親親的骨肉送給別人養,楊六虎又是個凶性的,還不知道怎麼對她的孩子呢。
她強擠出一抹笑,摸了下肚子:「媽,誰都不知道我肚裡這一胎是男是女,說這些還早呢。」心裡替吳英玉可惜,結紮了生不了兒子不說,連親親的小閨女也送了人,早知當初還不如別送呢。
不說鄭紅有些想法,聽說此事的人何嘗不是一樣的想法。
唯獨楊杏兒跟楊桃兒姐妹倆的想法不同,在楊婆子病倒在炕上,吳英玉跟楊六虎消沉黯然,提不起精神的大環境下,楊桃兒問出了她的疑問:「姐姐,兒子真的這麼重要?」
她才三歲,落在楊杏兒眼中就是天真懵懂的孩子,但她這句話也是不少農村女孩子從小長大心頭的疑惑,家中父母長輩,村中大媽嬸子叔伯大爺們在她們小時候不遺餘力的給她們洗腦,兄弟是你的依靠,家裡兒子最重要。
吃的穿的花的用的都要緊著家中兄弟來,女孩子從小要學做家務活,哥哥弟弟們都是家裡的頂樑柱,將來要做大事,怎麼能做家務呢?
乃至於身為平輩的親堂兄弟們也無時無刻在彰顯著從出生開始就被灌輸的性別優越感——不必做家務,吃飯上桌,家裡大小事情有發言權……哪怕房無四間,地無兩畝,也要按著繼承人的標準來培養。
第十二章
楊杏兒解答不了楊桃兒的迷惑,更多的時候,她比楊桃兒還要迷惑。
吳英玉以後不能再生育,她在楊家的處境更為艱難了。
楊六虎從來就不是個體貼的丈夫,以前心情不順的時候對她還是惡聲惡氣,狠起來動手的時候也是有的,這次老楊家的根斷在了他這兒,就更不會疼惜她了。
到了七月秋收之後,分產到戶,吳英玉已經挨了楊六虎好幾頓毒打,有一次腿都差點打折,瘸著走了半個月才算是好起來。
楊婆子不但不攔著兒子,還在旁邊煽風點火,巴不得楊六虎打的更重一點。
楊杏兒姐妹倆年紀太小,本身就是礙眼的存在,沒了生兒子的機會,連帶著楊婆子跟楊六虎對楊杏兒的那一點稀薄的親情也淡了下去,她們倆攔在吳英玉面前,被楊六虎一手一個拎起來扔過去了,紅著眼睛吼:「再攔著老子,老子連你們一塊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