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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28:26 作者: 蘇眠說
雪水在窗上流淌的聲音清晰可聞,就像今天傍晚她滲水的衣角。
他終於嘆息了一聲,仿佛屈服了,低下頭輕輕吻她的頸。她又被他逗得輕聲嬌笑起來,銀鈴般悅耳,梵唱般恍惚……
「還是要我來。」他啞著聲音說。
她的容色被燈火映得酡紅如醉,「你倒很得意。」
他失笑,卻在她心神放鬆的一瞬間突然入侵,驚得她抱緊了他的頸項叫出了聲。他於是又去吻她,聲音低沉地誘惑著她:「我是不想讓你太辛苦……」
她笑了,眼睛裡亮晶晶的。她的膽子總是很大,就算耳根都紅透了,眼神卻還是充滿了挑釁意味,能勾起任何男人的欲-火。她兩手環著他,輕輕地嗔他:「你別把我養刁了,自己卻又走掉。」
他的心微微一沉,面上仍未動聲色,「我怎麼會走?」
她咬著唇笑而不言。
什麼千秋萬代,什麼江山天下,就在她溫柔流眄的剎那,全都被他拋去了腦後。
***
未殊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將自己十四歲之前的生涯,全部經歷了一遍。
沒有阿苦的生涯。
襁褓之中的孩童看見那個舍盧來的使臣,鷹視狼顧,走入後宮。大雨沖走了他的行跡,他回頭,看著那漢白玉廣場上的二十八根鍍金華表,聲音沉沉如夜鍾:「往後,你就叫未殊吧。」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也永遠不可能知道了。大約只是大曆後宮中一個不甚得寵的女人,否則阿穆爾不會這樣輕易就擄走了他。宗室之子在三歲之前隨時可能夭折,所以三歲以後才會定名——所以,他的的確確,是沒有名字的。
那些認為他姓衛的人的面孔又一一浮現出來。大火,鮮血,刀劍,冤魂在四散呼號,他看著慘白的天空上一輪皦日,前些天龍首山上那樣的雨已是可遇不可求。
「你怎麼不去死?!」
是啊,他怎麼不去死?
所有人都犧牲了,可是他還在。還在安謐的眠中,與最愛的女人一起做著最美的事。憂愁的月亮踟躕地步上中天,少女離去後的庭院空寂如死,薔薇花被風摧落,秋末的寒氣滲入心肺。
他等她,他甚至想出外去尋她。他晝夜不停地占算,卻算不出她的身份和命運。他開始感到痛苦,麻木了十四年,他終於有了情緒。
阿穆爾察覺到了,派人來監視他。
他再也出不去了。
高高的院牆,高高的月亮。
等待一個人的感覺,令他窒息。
他驟然睜開了眼。
被褥上還有前夜凌亂的痕跡,伊人的溫暖沁在布料中,柔滑如惑人的妖物。可是伊人卻不在。
未殊攬衣走出木屋,瀑布的水流已枯,河流結冰,寒徹骨髓。阿苦坐在水邊的大石上,雙足無意識地往那冰面上磨蹭,雙眸不知望著何處。
未殊走到她身後,道:「冷不冷?回去吧。」
阿苦道:「冷。」
未殊望了望天,道:「將到年關了,今年太冷。」
「我們這是逃亡嗎?」阿苦低聲開口,呼吸在空中形成一道白氣。
「你覺得呢?」未殊仿佛漫不經心地問。
「自然是了。」阿苦頓了頓,又道,「可我覺得挺開心的,這樣。與你在一起,什麼也不必想。」
未殊靜了片刻,「我也是。」
阿苦側著腦袋看他,水光澹蕩,月華朦朧,她看不清楚他,「是不是小王爺在搜人?」
未殊微微一凜,「你怎麼知道?」
阿苦撲哧一聲笑了,「不然怎麼總搜不到我們呢,好像給我們放假似的。」
未殊聽見空氣中蕩漾的波紋。那是她的笑,無憂無慮、快活安謐的笑,為了這樣的笑,他可以做任何事。
衝動在胸口裡積壓了太久,往往到不能忍受處,他便只能稍稍背過身去,繼續忍耐。此時此刻,他也是這樣做的。
她的聲音仍舊自他身後不管不顧地傳來:「所有的人都被搜走了,就我們兩個逍遙法外呢。」
未殊淡無血色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我今日騙了你。」阿苦自大石上跳下來,拍了拍手,逕自朝他一笑,「我今日去了一趟城裡。」
他眼光一沉,面色變得蒼白,「你怎麼——」
阿苦道:「沒什麼的,城裡好好的,哪有杜醫正說的那麼恐怖。」
她的語氣很輕鬆,他卻整個人懵住。她實在比他以為的還要大膽,他顫聲道:「你也太胡鬧了!」
阿苦轉頭看他,眼睛裡波光粼粼地泛著水光。
夜空無垠,星野沉默。
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重的話。而他馬上就對她做了更加嚴重的事。
他毫不猶豫地吻住了她。
☆、第72章 艷痕【新文已開】
她略微驚愕,伸手便推他,他沒有防備,竟被她推得一趔趄。她自己卻也往後退了幾步,睜大眼睛看著他,好像從來不認識他一樣。
水上浮冰,風中梅信,幽濃的夜色里唯聞得兩人的喘息,像負傷後亟待再次一搏的獸。
她梗著脖子看他,他卻也沒有服軟,臉龐的輪廓冷峻如鉤月。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粗魯,可是他竟然為她的話感到憤怒,他不想再朝她伸手也不想再與她說分毫的好話,她不乖,她已經再也不是他的小徒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