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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28:26 作者: 蘇眠說
    「你要勤加修習,」他慢慢地說,「這樣,當你關心他們的時候,就可以起卦看看他們的命運。」

    「有這麼神奇?」大約是熬了一宿沒了力氣,她的反駁軟綿綿的,「我看你也不是樣樣都能算到。」

    他沉默了。

    「你上回不是罵我?我學算卦,不見得就相信卦上批的命運。」她嘟囔著道,「沒錯。我只是想看看,這命運有幾種可能。」

    她乏了,身子靠著包袱,眼皮子漸漸合上。他看她半晌,將包袱拍了拍,讓她靠得更舒服些,又囑咐無妄慢些駕車。

    從城南到城北,這一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竟然能睡瓷實了。

    「娘……」她在夢裡砸吧嘴,「削梨……我要……」

    他微微一怔。

    「爹!」她的聲音突然拔高,「我要梨!」嘴巴微微一撇,「爹……」

    爹?他望著她。她的父親是誰?

    突然間,馬車猛地一顛,阿苦的腦袋一下子撞在了車壁上,疼得她立刻睜開了眼。還沒清醒透呢,陡頓又是一顛,然後便是馬匹長長的悽厲的嘶聲,在夜裡聽來極為可怖!

    未殊一把拉住失神的阿苦,沒有開門,沉著地問外面:「無妄?」

    沒有人回答。

    他將阿苦往車座下塞,跟塞行李似的,阿苦不高興了:「做什麼呀?」話音未落,「篤篤篤」三枝羽箭釘上了木質的車壁,銀亮的箭鏃透出來,死死地卡在了那裡!

    阿苦猛一激靈,身子一滑便蜷縮著鑽進了車下。

    未殊沒有動,阿苦在他的座位底下,顫抖地抓住了他的衣角。他想提醒她別這樣,卻終究沒有出聲。一柄劍嘶啦一聲刺破了車壁往車中亂搗,他看著那劍尖被夜明珠照成慘白的顏色,面無表情地伸出兩根手指將它夾住。

    動作快如閃電,幾乎不能分辨他出手的軌跡。

    那劍的主人明顯一愣。

    而後便是大喊:「人在這裡!過來,都過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指尖用力,「喀」,劍尖折斷。

    阿苦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抓緊了那一方雪白的衣角。她不知道自己其實限制了他的行動,她只是害怕,人在車下,一片靜謐,反而將外間刺耳的兵戈交擊聲聽得清清楚楚,好像就在她的耳邊。她想哭,他不是說為了她的安全才要帶走她的麼?可是她在扶香閣里活了十四年都好好的,一出來就要被人殺死了!

    啪嗒。

    一滴血,落在她的眼前。鐵鏽般的血腥味瀰漫出來,鑽入鼻端,她眼前一黑,頓時天旋地轉,拼命捂住了腦袋,想叫,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天不怕地不怕的錢阿苦,這一刻卻在師父的身後害怕得渾身發抖,整個人蜷成了粽子,車壁被刺破,夜明珠滾落下來,車廂中一時暗滅。夜色剎那間入侵,只剩了那人素白的身影,纖塵不染,微微發亮,看上去仿佛永不會改變,是最值得信任的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那些金鐵嘈雜都把她的腦海攪得一團混沌了,那個人終於半蹲下身子,安靜地朝她伸出手。

    「出來吧,沒事了。」

    ☆、第17章 初吻

    破曉的光線微茫,車簾從外開了一角,將他的臉映成半明半暗的雕塑。她從車座底下爬出來,抬頭愣愣地看著他,好像已經不認識他了。他的白衣有些皺了,但並沒弄髒,還是那樣好看。

    他沒有流血,他看上去很從容。

    他張開雙臂,安靜地注視著她。

    她驀地撲了上去,八爪魚一般四肢都纏緊了他,哇哇大哭起來。

    他仿佛微微嘆息了一聲,她聽不真切。然後,他抬起手,一下下安慰地撫著她的背給她順氣,「沒事了,沒事了……」

    他抱著她走出被紮成刺蝟的馬車,天光正正破曉,些微冰涼的日光灑落下來,他淡漠地掃過面前甲冑齊整、刀劍帶血的金衣侍衛們,最後,目光落在了領頭的那人身上。

    「末將救援來遲,請仙人恕罪!」

    大昌王朝的最高將階,御前金衣侍衛統領昂達尼剌,用的是對天子說話的口吻和禮節。

    未殊沒有應答,面容冷如冰雪,像抱孩子似地將懷中女孩的頭面護得更緊,邁步走入了司天台。滿身是血的無妄跟在他的身後,臉色出奇地嚴肅。

    在這樣緊密而無所不至的保護里,阿苦終於安然地睡著了。

    未殊目不斜視地一直走,直到走入了自己的院落,無妄終於開口了:「讓她住這裡嗎?」

    未殊轉身,簡簡單單一個字:「嗯?」

    無妄撓了撓頭,「我知道這裡比較好,但她畢竟是個姑娘家,您還打算讓她出息的,可不能不注意她的名節……」和您自己的名節。

    未殊頓住,低頭看懷中的人,伊卻是臉色蒼白。他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她怕血。」

    無妄呆了呆,「您怎麼知道……」

    未殊卻不再回答,只迴轉身往院落西側的廂房走去。無妄懷疑他根本沒聽自己的話。

    而後他一拍腦袋,想起來那間廂房正是公子昨日命自己收拾出來的——他悔恨得要把牙根都咬掉了。

    他三兩步跟上去,還沒走到門邊,「砰」地一聲房門合上了,他吃了一嘴的灰。

    廂房裡沒有點燈,外面的日光透進來,照見的一切陳設都是新布置上去,反而像是虛幻的。未殊將阿苦放在床上,小心地給她除去了鞋襪,再蓋好被褥。她幾乎是立刻就抓起了被角往口裡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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