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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28:26 作者: 蘇眠說
就好像這句話是一個禁忌的泡沫,她不敢去戳,她怕會把現在的平靜美好都給戳沒了。
☆、第13章 觀月
未殊走後很久,阿苦還保持著盤腿坐在床上的姿勢,傻笑。
「喲。」一個妖嬈得老氣的聲音悠悠然響了起來,「這是白日撞風啦,還是夜裡見鬼啦?還是個漂亮鬼,是吧?」
「娘!」阿苦眼睛一亮,「娘,你過來過來,我告訴你一樁秘密。」
弋娘一步三搖地走到床邊與她並肩坐下,「還能有什麼秘密呀,竇三娘都與我說了。」突然一把抓住了女兒的袖子,「他很帥是不是?很有錢是不是?很關心你是不是?」
阿苦被老娘一連三問問得有些傻眼,「啊……大約……是吧。」驀地反應過來什麼,「哎你等等,我可不是——可不是要嫁人……」
「不嫁人你費個什麼勁?」
「人家是我師父!」阿苦都快哭了,她才十四歲,老娘能不能不要這麼著急?
「拿來。」弋娘朝她伸出一隻手。
阿苦訕訕地道:「什麼啊?」
「他是不是給你纏頭了,拿來。」弋娘一挑眉毛,「我給端端成色。」
阿苦哭喪著臉將那隻玉環放在了她的手心裡。弋娘將玉環對著燭火照了半天,表情卻漸漸變得凝重。
玉環上纏繞的金絲隨著玉雕綰作龍鳳交纏的模樣,玉是上好的水蒼玉,雖不算最尊貴的,卻也不是尋常人家能見到的。
阿苦看著弋娘的表情,一顆心就不斷往下沉。
今日真是得意忘形了,這事情,果然還是不該跟娘說的……
然而弋娘端詳過那隻玉環,卻也沒說什麼,便將它還給了阿苦。
「這人很富貴吧?」弋娘神色淡漠,這樣的母親是阿苦極陌生的,幾乎令她有些驚惶了:「有、有點吧。」旋即又道:「我攀了一個很厲害的師父吧!」
「他教你什麼?」弋娘掠了她一眼。
「……」不能說得太確切,不能讓娘猜出他在司天台做事。嗯,阿苦於是回答:「算命。」
弋娘顯然不相信,狐疑地瞪著她。
「真的,」阿苦毫不猶豫地道,「他跟我說,李大餅子壽數將盡了,你要不信,就等著看看。」
弋娘倏然變色:「混帳!」逕自站了起來,摔門離開!
只留阿苦一個,全不明白母親為何而生氣,便那樣呆呆地坐著,可是剛才的好心情已經消失了個乾淨。
阿苦這回休息了大半個月才來上課。
未殊摸不准她哪天來,原定的計劃已經全打亂了,他只好每晚都去璇璣台上看一看。好在星空永遠都在,可以讓他的心沉靜下來,不要再想這幾個月來發生的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過去並不知道不確定的等待是一種什麼滋味。每天都想,也許她今日不會來,也許她往後也再不會來了。可是每天也都會想,萬一她來了,卻沒有找到自己,怎麼辦?
記憶之中,仿佛自己過去也曾經這樣等待過一個人。可是究竟是誰,卻想不起來,一想便頭痛欲裂,他不得不服藥安神。
九月,深秋的寒意已浸沒了西平京,夜空的星子漸漸稀疏,月光反而更無阻擋地流落人間。這一日他到得晚了一些,卻見到她已經站在了璇璣台上。
他愣了愣神,那一瞬他想的是,她知道陣法已經改了嗎?她踩著新的卦位登上台階時,會不會去猜度……他當時的心意?
然而她的臉色卻並不好看。
往常她總是大喊大叫的,十分聒噪,他還在十丈遠外就能聽見她扯著嗓子喊師父。可是這一回,他都走到她的面前來了,胸口幾乎要撞上她的鼻子了,她才悶著聲音低低地喚了一句:「師父。」
「嗯。」
「對不起,」她仍是低著頭,「我不是有意曠課的。」
「沒關係。」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三個字為何說得如此順口。
「我娘不讓我出來。」她說,「她要我嫁人。」
沉默。
極難捱的沉默。
阿苦想哭,又不敢哭,拼命抽著鼻子,因為這一切實在是豈有此理,她的心裡憤怒還大過悲哀:「她,她說好了讓我自己挑的,怎麼這會子卻要逼我了!那個李大餅子,不就是有錢了點,有錢了不起麼!」
「你不是說你喜歡錢?」
未殊清淡如無的聲音好像是來自天外,那般地虛渺。
她怔怔地抬起頭,那一瞬間,她什麼都忘了:
「你就那麼想我嫁人?」
他的容色比往常要蒼白了一些,可是眼神卻仍舊沒有波瀾。娘曾經跟她說,你要看清一個人的內心,你就得盯著他的眼睛。如果他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那麼他的心裡也就什麼都沒有。
師父就是這樣的人。師父的心裡,就是什麼都沒有。
她忽然覺得好委屈。
「有錢又怎麼樣,有錢我也不喜歡他呀。」她難受地道,「竇三娘都比他有錢,難道要我嫁給竇三娘?」
未殊卻也點了點頭,「不錯,我也比他有錢。」
這話讓她的大腦空白了一剎那。
這一剎那,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那樣面對面地站著,彼此靠得很近,星月的光芒好像是直接壓在他們頭上的,明明是開闊的高台,卻逼仄如牢籠。
終於,她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