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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28:26 作者: 蘇眠說
    「哐」地一聲,不遠處小桃樓的窗戶被重重關上。未殊循聲望去,卻只看見一掠而過的側影,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不知為何,他忽然心境愉快起來。

    「讓我進去吧。」他說,「她聽我的。」

    ***

    阿苦大手大腳地攤在床上,仰面望著床頂,可是那輕紗帳子一飄一盪的,最是讓人心煩。

    小葫蘆小心翼翼地將窗子開了一角,看了一眼又趕忙合上,回頭對她道:「他不見啦。」

    走了?走便走吧。

    阿苦沒好氣地想著,心裡好似堵了一口氣,乾脆一轉身子對著牆。

    「你何必呢?你放他鴿子他沒計較,還等了你一整天。」小葫蘆無可奈何地道,「你那什麼什麼,又不是他的錯。」

    「就是他的錯。」

    「他還好心提醒你呢,你真是。」小葫蘆朝天「嘁」了一聲,「他要是不提醒你,你便這樣出去了,還不知有多丟人。」

    「就是他的錯。」

    小葫蘆側頭看了她半晌,語氣軟了幾許,「肚子還疼嗎?你昨天疼一晚上沒去上課,這不,他就來看你了,你還嫌這個嫌那個……」

    「就是他的錯。」

    小葫蘆再也說不出話來,憋著氣道:「你就彆扭吧,看不彆扭死你!」一起身便往外走去。阿苦閉了眼睛,死咬著嘴唇,心裡想,快滾吧快滾吧,都給我滾得遠遠的!

    她聽見小葫蘆開門的聲音,然後,卻沒有聽見她關門的聲音。

    她的耳朵豎了起來。

    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異樣,她的脊背都僵直了,就是不敢迴轉身來。

    「你會算時辰麼?」

    那個聲音終於清清淡淡地響起了。

    阿苦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瞪著他道:「誰叫你進來的?」

    而小葫蘆已經走了出去,順手將門關上了。

    未殊往桌子上掠了一眼,阿苦立刻蹬著鞋子下床,將那些亂七八糟的練字紙一張張全都收了起來,卻半天沒有再轉身。

    「快黃昏了。」未殊說,「今日的太陽下山早了一些,我算了很久也沒算準確。」

    她背對著他,聲音悶悶的,「你不是最厲害的嗎,你也有算不準的時候。」

    「我昨晚就沒算出來。」未殊靜靜地道,「我沒算出來你出了什麼事,只好來找你。」

    「那說明我沒事。」

    「你有事。」

    「我沒事。」

    「你沒事的話,為什麼不來上課?」

    又來。

    阿苦整個人都要被他問垮了,聲音卻還是冷的:「關你什麼事?」

    未殊頓了頓,「我是你師父。」

    阿苦冷笑一聲,「虧你還記得。」

    未殊很明顯地怔了一怔,「為什麼這樣說話?」

    「我一向都是這樣說話。」

    未殊沉默了,目光里光影浮沉,她看不清楚,也不耐煩看。她的手撐著桌子,手指一點點將字紙揉成了團,「你還不走?」

    他看了她一眼,就往外走去。

    那一瞬間,阿苦好像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她背靠著桌腿,雙臂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地埋了進去。

    為什麼這樣難過?

    她明明比誰都有常識,癸水再痛也痛不死她。

    可是為什麼這樣難過?

    是因為在他面前出了丑,還是忽然發現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出了丑?

    他根本什麼都不在意,他沒有表情,他沒有情緒,他沒有心。

    她沒有聽見門扇關了又開的聲音,但是她聞見了一陣清幽的甜香。她抬起頭,一碗深紅的藥已經遞到了她的面前。

    「我加了紅糖。」他輕聲說,「不會苦的。」

    她呆呆地看著那藥,「我喝過了。」

    「她們給你熬的不好。」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她撲哧一聲笑了。

    「原來你還懂千金科?」她睨他一眼,眼風輕飄飄的,像是一種撩撥。

    「最近學的。」他的目光淡淡,對於她的喜怒無常已然習慣,只是一錯也不錯地凝注著她。

    她捧起了藥碗,咕咚咕咚便喝了個乾淨。然後將碗一丟,拍拍灰塵站起了身,示威一般地道:「我不怕苦。」

    「嗯。」他點了點頭,「是我怕。」

    她一怔,總覺他話里繞了幾層意思,可是她卻連一層也琢磨不透。貴人們說話就是這樣,從來不爽快。

    夜色悄然降臨。阿苦判斷晝夜的標準是外間的聲響。她側耳聽了一陣,推杯換盞,燕舞鶯歌,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你還不回去麼?大晚上的,從南到北,路可不好走。」

    他從善如流地點點頭,似乎還真的想走了,卻先低身拾起了她的藥碗。他的衣袂似乎與她的摩擦了一下,她的心咯噔一跳,便倉皇問了一句:「你的臉怎麼回事?」

    「哦。」他淡淡道,「我戴了人皮-面具。」

    她吃了一驚,「人皮-面具?就是、就是話本里那種,易容?」

    他想了想,「也許是吧。」

    她一下子被勾起了興致,繞著他的臉轉了好幾圈,越看越怪異,卻說不出哪裡怪異:「所以你那天……那天在扶香閣門口,也是戴了面具?」

    「嗯。」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不認識我?

    阿苦咬了一口自己的舌頭,才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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