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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23:10 作者: 蕈姑
僅僅去了嶺南小半月,從他出發的第三日起, 便日日有信傳回來——也就是說,他剛出發就已經在寫信寄回來了。
這樣子的用心……
她在心中又問了自己一遍, 他是想要一隻金絲雀, 自己可不可以……
姜無芳的心中如同擂鼓,既有他說的話的緣故,也有自己忐忑的緣故。
乾脆不想了,她決定當一隻鴕鳥, 將頭邁進厚厚的沙子之中,先將眼前的溫暖保持住,至於後面寒流會不會如約而至,她先不去考慮。
她岔開話題:「既然嶺南的廚子比朱華小榭的還要好,那你怎麼還是瘦了些?」
崔游察覺到她的故意躲避,卻是意料之中,並不驚奇。
如今的她身上背負太多,如果昭德四年之前的草兒奴是他見過最開朗熱烈的驕陽,如今的草兒奴便如同一株蘭草,溫和而堅韌。
須知從前的她,渾身驕氣,從不會因為這什麼可笑的權力而低頭。
可是,一朝被狂風暴雨席捲而過,首當其衝的她已經不得不學會了隱忍。在聽見她有時仍會如旁人一般稱自己為崔相公,他的心又何嘗不痛。
倘然這可笑的權力已將他心上的這個人壓彎了腰背,磨平了稜角,他便要使行使權力的人脊骨粉碎,踩在腳底永至地獄。
即使如此,尚不可平他心中憤怒萬分之一。
至於她,崔游早已決定徐徐圖之,緩緩進之。
他們,來日方長。
崔游繼續幫姜無芳拆蟹饆饠,「倒不是因為吃食上的緣故。想來原因有二,一是嶺南如今即便是已至夏末,暑熱不見半分,氣候燥熱的緣故;二是那邊由趙鑫留下的爛攤子太多,我也是實實在在通宵數日處理案牘才勉強將那個草包的帳給平了。思慮過多,再者來回奔波,均要念著你在家中是否睡得安穩,有無吃得開心,是以我即便在嶺南時吃得再好,也會形容有所伶仃之態。」
趙鑫便是李璿派出去的那個酒囊飯袋之中的拍馬翹楚。
他言罷,還嘆了一口氣:「我……果然,我猜得沒錯,果然是我如今瘦了一些,你覺得我不好看了吧。」
這氣嘆得極妙,說他是輕輕嘆的氣,姜無芳又正正好能聽見這一聲,而且還能聽出他話中的失意。
他無辜而長翹的睫毛就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輕微一顫,然後覆蓋住琉璃般的眸子,看上去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這一顫也很妙,按理說極為輕微,卻正好落入她的眼中。
他的臉上潤白如玉,堅毅的下頜線清晰明朗,眼睫線條黑濃,如同體勢驟起的山巒,尖尖翹翹。本應是極好看的郎君,便因他這個動作而生生添了幾分脆弱易折的透明感。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又像看到夕陽下背影淒涼又孤寂的崔阿檀了……
她忙道:「沒有沒有,你……最好看,嗯,好看好看!」
「娘子……相公……」小滿的聲音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
姜無芳一抬頭,就看到手中拿了一把翠綠波斯草的小滿滿臉一言難盡的神色,她旁邊站著的崔東倒是面上自若許多。
顯然,這兩人不知道聽了多少,但是起碼……剛才她說的那句話,他們是肯定已經聽完了。
她的臉一下熱騰起來,幸虧有那張□□做遮掩,這才沒有再丟一次臉。
「叫你去割些波斯草來清炒,怎麼去了這般久。」她聲量一下提高,仿佛是興師問罪。
小滿也忘了剛才她說的那句話,她心思單純,只覺得姜無芳是真的生氣了,趕緊解釋道:「娘子,我剛剛割完波斯草,崔相公就過來了,和崔相公說完幾句話之後崔舍人又來找我幫忙……這才耽誤了……」
姜無芳本就是欲蓋彌彰,怎麼回事真的要聽她告罪,打斷她:「好了好了,下回過來記得先稟報。」
這樣才不至於聽見自己的口無遮攔……
崔東將小滿輕輕一拉,自己上前一步回話:「是這樣的,前頭來信了,實在緊張,這才一時忘記通秉了,原是我的錯。」
崔游挑眉:「哦?哪裡來的信?」
崔東從袖中取出剛從線人手上拿來的密報,先是遞給了崔游,這才慢慢回稟:「相公剛剛入府,就有兩處一前一後都來信了。一是邛州,二是梁蘭,都有了回音。」
崔游攤開紙箋,看著上面的內容,似有所思。
崔東看見他開始看梁蘭那邊的信報,便跟著將剛才線人說的話,一字不落告訴他:「起先只是有小部分的梁蘭人因為逐利放棄農耕,參與纈青綢的製作,來賺取利潤。我們那邊的人按照相公所言,將此事透露給了梁蘭的葉護阿納也特所知。一開始他還有些猶疑,不過我們一早就放出煙霧,讓他們以為是大成禁令使得纈青綢滯產,由此才造成的利潤飛漲。再加上有太子殿下那邊為我們周全,果不其然,那廝便立時上鉤了。梁蘭的小可汗本來就不過是阿納也特的傀儡,當即就由阿納也特以小可汗的名義拍板,鼓勵梁蘭的百姓進行纈青綢的生產,說是如此,其實底下人收到的利潤不足萬一,阿納也特早已經將大頭抽走。」
「我們這邊準備的利潤足夠,阿納也特也像是掉進了蜜罐之中的蜜蜂,想要抽身,可是那滿罐的甜蜜已經讓他樂不思蜀。他將所有的梁蘭的百姓都聚到了一起,所有人都成為了他聚利的工具。也有一些一開始不願意放棄農耕來生產纈青綢的百姓。可是這些人剛提出異議,就會被阿納也特手底下的人鞭笞,遊行。如此數月下來,如相公當初所料,如今的梁蘭幾乎是所有人都已經荒廢了農耕。」崔東面上帶著戲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