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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23:10 作者: 蕈姑
她出言婉拒:「相伴一路已是有緣,怎好再勞煩郎君。」
言畢,也不等謝濯雲再往下說,斂衽一禮,和小滿往裡坊去了。
「小宗,她說她和我有緣,你聽到沒有。」謝濯雲笑得眼若彎月,眸光如霧。
小宗則坐在前輿上,看著他的痴樣,涼涼道:「呵呵,是呢,她十分感動和郎君有緣,然後拒絕了咱們送她們回去。」
*
吱呀——
姜無芳用鑰匙打開有些生鏽的鎖扣,推開那一扇已經掉了顏色的木門。
進了門就是一個天井,正當間有一口蓋著蓋的水井。
水井旁邊則是一口黑色的大水缸,裡頭堆滿了河泥,扇子一般的菡萏杆子從淤泥中探出頭,葉子蜷縮層疊在一起,意映成趣。
她們進門沒多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女聲。
「喔喲,我還以為聽錯了,原來是姜娘子呀。前幾日還念叨呢,房子快到期了也不再見您來,誰知今日就見上了。」
門口一個身穿布裙的爽利娘子推開另外半扇木門,跨過門檻也走了進來,指著那一缸子荷花,笑說:「就是娘子不來,這裡我也日日來拾掇的,這缸子荷花去歲還結了一茬小小的蓮蓬呢。也不知姜娘子什麼時候再來,還往不往下續約,我也沒留,全給我家那小子摘去吃了。」
這缸菡萏是一年前自己趁著姜、楊二人去走商了,偷偷自己來汴京時到李府中取的。
自李晏全府一夕之間分崩離析,李愨聽了方士的話,對李府的風水頗有些忌諱。其餘人亦是察言觀色,哪有不懂的,一時間凡是與李晏二字相關的,均是鄒纓齊紫,避如蛇蠍。
漸漸的,本來門庭若市的李府自然也是無人再近,姜無芳故地重回,不見往日半分,早已破敗荒涼。
滿目蒼涼之中,只有這一株菡萏似乎不知何為滄海桑田,仍然傲然綻放。
姜無芳思及鄭氏最愛菡萏,一時意動,就將這一株菡萏帶走了,走時就把它放在了賃下的這個房子裡,不想如今已經長得如此粗壯了。
她自然是聽出了房東娘子話里話外的意思,將手上的鎖扣掛回門上:「張娘子,許久不見,近來可好?我來汴京幾日,在此歇歇腳,日後也沒有機會再來了,屆時就不再續了。」
那張娘子聽她這麼說,也是鬆了一口氣。
這個租客實在是怪得緊,賃了房子之後就再不見蹤影。
不過那也好,她既能得了賃銀,有時老家來人了,還能用來臨時安置人。
這過幾日期限就到了,她估摸著這個租客不會再來,早就找好了下家。誰知這臨近時候卻突然出現,著實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要知道,那邊的契子都已經簽訂好了,臨時起意悔約,她可還要付出一筆銀錢哩。
本想說若是她想要再賃,自己就抬高些價錢唬唬她,現下她說不再續約,她也省了一番功夫,心下長舒一口氣,也不再多言,寒暄幾句就退了出去。
由於這邊張氏經常拾掇,姜無芳二人倒不用費勁收拾了。
姜無芳從褡褳里摸出一個用細棉布包裹住的物事,打開細棉布之後露出一張泛著光澤極肖人皮的面具。
她將那面具置於手上,低頭一印,那面具就如有生命力一般吸附在了她的臉上,那本來昳麗的容貌瞬間黯淡,泯然眾人。
她走了出去,小滿抬頭看了一眼,並不震驚,繼續給兩匹馬添著乾草。
她又吩咐了小滿幾句,這才拿著一個包袱,出了門。
*
姜無芳跟著中人穿過庭院廊廡,等到了一間傳出陣陣絲竹聲茶室門口時,才停下了腳步。
「等會子過去了,等我先進去秉明了杜少監,你再進去。」中人低聲提醒她,然後走進了茶室。
絲竹聲停頓片刻,繼續演奏,中人也走了出來,對姜無芳招招手,把她帶了進去。
胡床上,一個面白無須的陰柔男子只穿薄衣,胸口微敞,見姜無芳進來,也不避諱,仍舊是歪在胡床上,支頤聽對面兩個樂人彈奏。
「少監,就是她了。」中人面上帶笑道。
杜少監狹長的眸子瞥了過去,只能看見姜無芳垂著的發頂,他挑眉:「這般年歲的女子不想著在外成家麼,為何要進宮當廚娘子?」
中人雙手奉上姜無芳準備的豐厚銀錢,道:「自然是仰慕少監的風采,想要再少監手底下討口好飯吃。」
杜預如今拜了聖人的大伴為乾爹,風頭正盛的時候,什麼恭維話沒聽過,哪裡會相信中人這中規中矩的討好。
他也不搭話,就這麼晾著中人和姜無芳。
中人手都酸了,暗暗罵道,這個閹人,果然是喜怒無常。
中人剛要咬牙再奉承幾句,姜無芳卻搶在他前,率先打破了沉默。
「回杜少監,兒的郎君前幾年歿了,兒與他鶼鰈情深,不打算再嫁了,只想著謀一份差事,餘生都放在這上頭也就罷了。」
「哦?」杜預的聲音上揚,眸中看不出情緒,沉默了一會,突然間笑了,「你抬起頭來。」
姜無芳依言抬頭,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杜預心中惋惜,倒是個不會見人就打磕巴的伶俐人,可惜了。
不過只是做個廚娘子的話,也使得的。
杜預放下手中的核桃,指了指茶台旁邊,中人總算是放下一顆心,將銀錢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