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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5:15:57 作者: 朱輕
    於是石大小姐在與那群小孩痛快地玩了兩個小時後,臨走時卻指著那個從頭到尾安靜地坐在角落的小男孩,對疼愛自己的父親說道:「我要他。」

    聽聽,要他,多麼理直氣壯,多麼理所當然,好像要的是一個玩具或一件衣服般。

    石敬一原本是不同意的,他雖然樂於參加慈善活動,但那也只是因為那有利於他的公司,可收養一個孩子,不可能!

    事實證明,石薔薇要的東西或者人,從來都沒有得不到的,所以他才會在這裡,才會在她的身邊。

    講台上的老師用略帶厚重感的法語一邊講解,一邊在字板上給大家反覆推演複雜的數學公式,趙梓顯的思緒卻已經飄出了那個充滿邏輯的世界。

    那年他七歲,到孤兒院已屆一年,從父母意外過世到進入孤兒院,他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本是溫馨的三口之家,不算富裕但也過得開心,誰想到會因為一次意外的飛機失事而只剩下他一個人。

    趙家夫婦本來就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再加上十年前就來美國發展,多年來更是鮮少聯繫了,父母過世後根本就沒有人肯領養他,於是他到了孤兒院。

    在一群金髮碧眼的小孩子當中,他並不算出色的,瘦小的身子也不算討喜,再加上他沉默寡言、性格孤僻,年齡又大了,不是兩三歲的小朋友,領養的條件算是很差,他也沒有想過可以被領養。

    他安分的待在孤兒院裡,在自己的世界裡,外界與他無關,他也不關心。

    可石薔薇居然會看中他,真是很奇怪,那天他一直都是沉默的,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哪能特別讓大小姐青眼相加呢?可偏偏就是。

    那麼多小孩,可愛的、活潑的、漂亮的、英俊的,各種膚色都有,她偏偏就挑中他,而且很明顯的,石氏夫婦沒有打算要領養孩子,他們有兒有女,又一向重視門第血統,怎麼可能去領養一個孤兒呢?

    可大小姐要,沒有辦法,只能接受。誰讓石家雖然財富驚人,可人丁卻不興旺呢?

    到這一代,只得了石君毅和石薔薇兩個孩子,男孩尤可,要繼承家族大業自然要求嚴格,而這唯一的女兒,自然就珍貴非凡,把這個小公主寵上了天,只怕大小姐不要,不怕她要。

    於是門第觀念極其嚴苛的石敬一不敵愛女的撒潑耍性子,終於讓步收養了趙梓顯。

    趙梓顯不願意改姓,也隨便他,反正他一個孤兒根本就配不上石家的高貴姓氏,就當給石薔薇找個玩伴。

    就這樣趙梓顯在石薔薇莫名的堅持下進入了石家,成為石家的第三個孩子,只是從未正式介紹給眾人就是了,大部分的人甚至都不知道石家有收養一個孩子。

    在石家十一年,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和地位,恪守規矩,雖然石薔薇喜歡使喚他,到哪裡都要帶著他,可他卻知道,她是石家唯一會關心他,喜歡他的人。

    石氏夫婦就不必說了,漠不關心並不意外,不給臉色看已經算是不錯了,石君毅則學習工作兩頭忙碌,甚至連面都難得見到,感情自然也就淡淡的。

    只有石家大小姐,任性脾氣大,刁蠻又狡猾,可卻對他是真心地好。至少,他明白在傭人的嘲笑中,那厲聲為他辯護的聲音中有幾分真情,同時他也明白從小到大同學有心為難時,那大聲怒罵回去的嬌脆女聲中有多少堅持。

    一路走來,她對他的好,他都藏在心底,不是不明白她對他的好,她是他生命中的意外,如火焰般直燒而入,明艷炙人。

    在大小姐到來法國留學,要求他跟她一起過來時,他連猶豫都不曾,就那樣離開熟悉的美國,到法國來念書。

    石家夫婦也很高興,比起讓寶貝女兒獨自一人在巴黎生活,有他在一旁照顧她的生活起居,更加讓他們放心,畢竟他已經照顧大小姐這麼多年,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

    石薔薇身邊有個趙梓顯,有個弟弟,理所當然。

    六年,他們在法國已經整整六年,到現在他快要高中畢業,即將考大學,而她則即將大學畢業。因為他的學齡被耽誤一年,所以他與她的距離變成了四年。

    攤開手掌,望著上面清晰的掌紋,這雙手,到現在還是一無所有,什麼都不能給她。甚至目前連學費都是石家在負擔,雖然對石家而言,那只是一筆不值一提的小錢,可他卻已經不想再拿。

    現在的他不僅有自己,還有她,那個從出生那天起就被細細嬌養長大的千金小姐,父母疼愛,哥哥保護,她天生就是要來享福的,誰又捨得讓她吃苦?

    可現在以他的能力,還是遠遠不能做到,他痛恨自己的這種無力感。

    他們的關係發展得太早,而他的能力卻進展得太慢。

    手指慢慢地收緊起來,他要用自己的雙手來負責自己和她的人生,可他現在卻還是無能為力,至少也要等到他讀大學,濃濃的苦澀在心頭蔓延開來,他痛恨這種感覺,無比痛恨。

    下課鈴聲響起,打斷了他飄遠的思緒,居然一上午的時光就這樣過了,完全沒有感覺,原來那段從前已經過了那麼久,居然要用這麼長的時間來回憶。

    「嗨,趙,中午一起吃飯可以嗎?」一張清純甜美的臉蛋出現在他面前,他知道她,Elaine,他的同班同學,高中兩年多一直對他非常友善,也經常會找他說話。

    「不必了。」可還是要拒絕,他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課本,不去看那張失望的臉蛋,這世上除了石薔薇,他可以拒絕任何人的要求,而且絕不會內疚。

    走出教室時手機傳來簡訊聲,拿出來點開,「我晚上要吃龍蝦凍、香煎羊排和椰奶布丁。」

    很石薔薇式的口吻,直接命令,從來不管別人會不會為難,也不管是什麼季節,在什麼國家找不找得到某種食材,可,是她要吃的,那又有什麼問題。

    一輛鮮艷的法拉利以一種輕快的速度在巴黎的街頭奔馳,非周末的下午三點半,路況非常好,石薔薇坐在駕駛座上,漂亮的手指在光滑的方向盤上輕點,車外淅淅瀝瀝的下著大雨,Helene Segara帶有強烈魅惑迷離氣息的歌聲在車內淡淡地唱著,雨刷有節奏地掃過擋風玻璃,雨水淺淺漫漫。

    她今天心情很好,在倫敦的新銳設計秀上,她的作品受到了極高的讚譽和關注,就連一向對她最為嚴格的老師,MG公司首席設計師Marvin都朝她微笑,她知道,這次自己真的做得很好。

    事實證明,沒有石家大小姐光環籠罩下的她,依舊可以做得很出色,花了整整一年多的時間去準備,多少個夜晚不眠不休地通宵畫稿,無數次的修改,終於有這次的淋漓演出,她知道這次的成功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時裝秀還未結束,就已經有數家大型服裝公司向她伸出了邀請之手,這些機會是許多初踏進這行的人夢寐以求的,可卻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創造自己的品牌,開自己的公司,而不是為別人工作。她是石家的大小姐,有充分的金錢可以供她完成自己的夢想,為何不用?她並不覺得拿家裡的錢來開公司有什麼不對,畢竟她生在有錢人家裡,本來就可以比普通人有更高的起點,可以走直路,為什麼要傻得去拐彎?從小到大,她的吃穿用度無一不奢華精美,她也習慣這樣的生活方式,花錢從來都不手軟,反正她哥哥比爸爸更會賺錢,這輩子她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花不光。

    她知道自己有才華,還有資金,為什麼不好好利用呢?明明一年可以成功的事情,為什麼要講骨氣、求自立,花十年或者幾十年來達到?那樣的矯情,她不屑。她是石薔薇,石家的掌上明珠,她有享受的資本,為何不要?

    她的生活不要辛苦,不要為了錢而煩惱,一切都順她心意,想要怎樣都可以,這些都造就了她囂張自大的個性,但她又知曉分寸,從來不會無理取鬧。所以從小到大,雖然她是大小姐脾氣,但也因為慡朗率直,朋友也非常多,人緣極好,尤其是異性緣,更是好到讓人咋舌。

    從國小起,跟在她身邊的男生就從來沒有斷過,不管是世家子弟還是有上進心、有抱負的男生,都被她嬌嬌的笑容秒殺,可那些人,她通通都不要。

    在號誌燈轉燈前她俐落地打過方向,開上右邊的道路。

    從十歲那年開始,她的眼中就只看到那個沉默倔強的少年,歡笑熱鬧聲中,他獨自坐在那裡,安靜無比。既不像別的小朋友那樣圍著她轉,也不像電視或者小說裡面演的那樣,故意與眾不同地挑釁她,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別人進不去,他也不願出來,黑色的眼眸透著不屬於他那個年齡的早熟。

    她在看到他的瞬間,就一直在偷偷的打量他,她發現不論自己笑聲再甜再清脆,他都不會抬眸看她一眼,不論她與小朋友玩得再開心,他也漠不關心,就算是發放禮物,大家都排隊興奮地去領,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他的世界好像就只有他一個,沒有別人。這是從小到大都是焦點中心的石大小姐所不能理解的,於是,他的世界,她偏偏就想闖入。

    當時只是莫名地堅持,就一定要他,想要他陪在她的身邊,想要讓他的眼中不再只有他自己,可誰想到,一堅持就是整整十一年。

    最初只是習慣了,習慣身邊有他,安靜不多話,隨便她使性子發脾氣,只要不過分,他都由著她,甚至偶爾逗逗他,讓他不那麼老成,做一些與他年齡相符的事情,她也覺得開心。但這一面只有她知道,他在外人面前跟在她面前是不一樣的,雖然年紀比她小三歲,面對女霸王似的她,他反而有著屬於自己沉穩的一面。

    可再沉穩又如何?畢竟還是小鬼一枚,想到他偶爾生氣鬧彆扭的悶樣,她唇邊的笑意更濃。那樣的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有,她喜歡這種獨一無二。

    對他的感情,最初真的只是好奇而已,想要了解他,所以任性地要爸爸媽媽收養他,讓他可以陪在她的身邊,可是時間越久,她越覺得有他陪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這種感覺在她獨自一人到巴黎留學時,排山倒海地泛濫起來,那是她認識他以後第一次與他分開,離開後才發現,原來沒有他的陪伴,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她的身邊,從未離開,她也一直把他視為理所當然的存在,爸爸既然讓他陪著她,那麼他理應陪在她的身邊。

    從國小到國中,短短几年,他的眉眼長開,更加眉目分明、清秀儒雅,與西方男孩子那種張揚的個性非常不同,他沉穩內斂,有東方人那種低調神秘,再加上因為身世的原因,他眼裡總是帶著些許抑鬱,這樣的男孩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所以經常會有漂亮的小女生跑來跟他告白要求交往,不知道為什麼,這種事情分外讓她惱火,每次都會非常地生氣,無比地暴怒。

    冷眼也好,伶俐的口齒也罷,她都會設法將那些小女生趕跑,然後再朝他發脾氣,一定要他保證,只陪著她,不看任何女生一眼,最初只以為自己被嬌寵慣了,占有欲強,可到後來她才明白,原來那種不舒服的難受,是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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