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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58:05 作者: 七月犁
知道家裡兒孫都在埋頭苦讀,吉忠明欣慰極了,笑看著認真聽他娘讀信的小虎子。辛勞一輩子,全是為家室為兒孫。兒孫都出息過得都好,他和老妻便好。就是然丫頭…唉,沒法說。
「三哥在晉華縣幹得是風生水起…」吉安翻過一頁書信,接著往下閱,不知看到什麼,蛾眉蹙起。楚陌見了,抱著小虎子杵到她腿邊,垂目看去。
因著雨季將臨,四月份,吉彥去了轄下各鎮察民情,看堤壩。在瑤溪鎮下峪村一戶古稀老人家裡用飯,無意中聊到從晉華縣走出去的大吏,刑部尚書進奎文。
不想那老人竟道他家與進家曾比鄰而居。進家老爺進海明在當時是晉華縣一等一的俊秀後生,落冠之年便考中舉人。可就這麼個俊秀人,為一來路不明的抱琴女,竟棄了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子。
那未婚妻子一時想不開,不顧老子娘投河溺死了。進海明得知噩耗後,傷心了兩月,但還是用大紅花轎,將抱琴女娶進了門。
抱琴女就不是個好命人兒,進門一年才懷上身子。這胎還沒滿三月,進海明娘吃塊江米糕,噎死了。孩子落地,進海明的爹又平地摔跤,跌斷了脖頸。孩子才過百日,進海明自己落了病,沒多久也去了。
村里人都說抱琴女克的進家,也是進家的報應。因著前後事,村里原是想趕抱琴女母子走的,但就在里長、里老要上門的前一天,來了位年輕的僧人。
那僧人雖年輕,但瞧著就很高潔。他敲開了進家的門,進去不過兩刻,便出來了,右眼血淋淋,可面上卻帶著笑。
有村民上前問:「你眼珠子都沒了,怎還笑得出來?」
僧人回:「貧僧予人看命,犯了忌諱,自是躲不過五弊三缺。」
「看命,是給進家那寡婦嗎?」
「不,是給她孩子。」僧人淺笑:「奎星下凡,非凡人矣。」
那老人之所以能將事記得這麼清楚,是在於「進奎文」的名,奎星下凡。村里因年輕僧人的話,為以後想,便沒趕那對母子走,予他們一份安穩。
可安穩哪是好得的?老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何況那抱琴女還長得十分體面,再加上個將來必出息的幼子,不少男子常往村東跑。也是怪異,凡糾纏得緊的,不是斷腿就是斷手,沒一個好下場。
後來,進奎文上了五歲,抱琴女送他去私塾。私塾里的稚童都被家裡警告過,倒沒有笑話、欺負進奎文。沒幾年,老者兄弟在外有了門路,一家子便搬離了村子。一走就是到老,前年才回到下峪村。
「所以進奎文就是他爹的兒子。」吉安說完這話,自己都忍不住發笑。
楚陌頭輕輕頂了頂懷裡的小東西:「進海明。」
「你們要不要往前頭永寧侯家送個信?」吉忠明提醒。之前永寧侯世子派親信南下,那肯定是很在意此事。現在進奎文又被皇上關了,他內里肯定不是個好。
「不用特地送去,明日永寧侯府老太君和世子夫人定會來吃席,到時我予她們說一回。」吉安將信收起,起身抱過盯著她的胖兒子,支使楚陌:「你去西廂瞧瞧師父,午飯都沒出來吃,別是傷到哪了。」
「沒出來吃,可也沒少吃。」楚陌站著不動,跟兒子頂頂頭。
吉安用身子推著他:「趕緊去。」
天沒亮,方圓大師來尋這位大老爺切磋。大老爺那會正睡得香,被叫起…憋著一股氣跟著往後罩院。結果…人家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到了方圓大師這,是教好了徒弟,把師傅踢出了高牆。
也不知那潛在高牆外的暗衛是故意還是有意的,一把接住方圓大師,將他橫抱著送了回來。方圓大師的頭臉全丟乾淨了,私下裡抹了眼淚,跟太爺連道,晚景淒涼。
「是該去說幾句軟話。」吉忠明抬手拍了拍:「小虎子,姥爺抱著去馬廄看大馬。」
小東西歡得很,身子傾向前。
懷裡空了,吉安手腳並用推她男人:「你說你一天到晚,嚇完小的惹老的。」
上月中,人家楊小爺來請教他南邊的戰事。他不說戰事,列數南夏、西疆的劇毒的蛇蟲,還講一些什麼蠱人。楊小爺聽後,掉了三四斤肉,好在這月南邊有捷報來。
楚陌後仰著:「媳婦,我跟楊小爺都是據實說。與老和尚切磋,也是出於敬重,拿了真本事出來。是他自己小氣,若將來小虎子能把我踢出門,我睡著都能笑醒。為人師長,求的不就是青出於藍?」
「對。」西廂南屋的窗欞被推開,方圓笑得歡喜:「老僧午時沒去正房用膳,主要是怕大家失落。畢竟在座的,也就只老僧一位有個如此出類拔萃的徒弟哈哈」
細品那笑,吉安聽出了慢滿滿的言不由衷:「師父,他沒傷著您吧?」年歲大了,身子骨不比年輕時。
「怎麼可能?我們是切磋。」老和尚板正臉:「他要是下手沒分寸,那肯定是故意的。我師門對待孽徒,一向是打死為罷。」
楚陌也不用媳婦推了,走向西廂南屋窗欞:「剛收到一封晉華來的信,說了進奎文的身世。」
「他姓景還是姓進,於老僧於景易都是一樣。」方圓凝神聚目:「不說其他,單三十年前閎衛府那場瘟疫,便已罪大惡極,足夠誅九族了。」宗室若牽扯在內,就算誅不得族,但身家性命爵位定是全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