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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58:05 作者: 七月犁
京里一直嚴防,各家無事少有出城。故城外有流民,城裡知道的人家並不多。也是流民少,沒鬧出大動靜。
但那是之前了,幾乎是一夜之間整個京城皆知南徽動亂,殃及了大批無辜百姓。寒冬將至,從南逃到北的流民食不果腹,居無安處。碎花胡同謝家二娘,菩薩心腸,在城外、通州、津州、罕州都煮粥施善…
「真真是好人,那些流民可憐得很。」街頭巷尾都在傳:「裡頭有不少老小,咱身上都穿小襖了,他們還衣不蔽體。也是咱沒那餘力,不然定是要學謝家二娘。」
「說的是。謝家二娘心善,以後誰娶了都是福。」
「好人好報,但願菩薩給她擇個好夫婿…」
「支了好幾個粥棚,那得花費多少銀錢?」
「能花得了幾兩銀錢?你當碎花胡同謝府跟咱們一般,人家那是高門大戶。一個月的例錢,夠咱們一家十來口吃用好幾年。咱屋後齊大娘子在東城哪家當差,一月五六兩銀。」
外頭傳得火熱,吉安待府里,再一次給宮裡那位貴主豎起大拇指。皇帝真的是…給他搬塊磚,他能搭起一座長城。這回是鐵定有那麼一群人…荷包要縮水了。
拎著被方管事送回的小錢袋子,她這四百七十七文錢是花用不出去了。原想說捧流言的小活兒,肯定用得著。結果方管事才放個風聲,還沒用著銀錢,風就刮大了。
此刻皇宮裡清乾殿,景易正坐在龍椅上拿著打濕的方巾,擦拭著沒泛一點淚花的兩眼:「朕感激涕零。善之兩口子都憂國憂民,大景臣民若全像了他們,朕勞死無怨。」
看著皇上那雙被擦濕的眼睛,小尺子勉力擠著眼淚,想他那死鬼爹,想他那狠心娘,還有入宮淨身時的痛和絕望…身在福中,他實在流不出眼淚,只能靠憶苦。才淨身那會,他連茅廁都不想去,滿心都是以後不能娶媳婦了。
他要生個臉跟他一樣圓的閨女,只能是痴心妄想了。眼淚刷刷流,越想越悲傷,他也不抬手抹一下:「皇上,奴才去了城外,肝腸寸斷啊…那些流民太可憐了。殺千刀的趙子鶴…就該押他去城外瞧瞧那些眼巴巴望著粥鍋的娃娃」
景易濕巾子捂上眼,哭腔到:「朕要送他們歸鄉,幫著重建南徽,可…可是國庫空蕩蕩。這可怎麼辦?」
「皇上,您別焦心。」小尺子哭得臉都脹紅了:「您養著滿朝文武是做何的?為君分憂…仗不用他們打,難道這點子憂還能勞您來費心思?」
濕巾子一放,景易神色一收:「去把張仲給朕請來,他不是想回頭做純臣嗎?」嚴啟都完了,那老東西卻好好的,這叫他滿心愧疚。「能不能上岸,就全看咱們張首輔如何…為君分憂了?」
一把抹去眼淚,小尺子從懷裡掏出五張百兩銀票:「皇上,這算奴才的。雖然不多,但您…」您出息得有點意外,時候也短,不然他還能再多拿出點,「奴才去找張首輔了。」
「小尺子,」景易感動了:「沒辜負朕對你的好。」毫不羞恥地拿起那幾張銀票,「你尋完張仲,順道去把魏茲力叫來。朕有點想雍王幾個了。」
「是,奴才去了。」小尺子佩服皇上。為了銀子,真的是什麼事都敢幹,里子面子全丟棄。就這股勁,何愁堆不滿國庫?
張仲沒想到皇上會在這時召見他,想想過去那些事,心裡直打哆嗦。進宮是兩腿顫悠悠,出來手捂心頭。
從康寧皇帝到昌平皇帝再至這位,他也算是三朝元老了。皇帝是真不拿他當外人。但他卻由衷地希望皇上…別把他當自個人。
快活到頭了,他還長回見識。自上次楚陌提出君上向下臣借銀之事後,皇上又想出么蛾子了。國庫空空,但君上看不得百姓貧苦,京里也沒第二家海雲閣了,那怎麼辦?
百官為君分憂。
百官分攤分攤君上憂愁。君上愁什麼?愁手裡沒銀。張仲頭仰天,讓他回府思慮思慮,給百官帶個好頭。帶個什好頭?他都想告老了。上回楚陌買莊子那三千兩銀還放在他書房抽屜里,拿出來也不知道少還是多?
沒走幾步,見魏茲力仰首闊步迎面來。張仲哼哼笑了兩聲:「魏統領,是皇上召你?」文官有他,武官怎麼也得有個樣兒。楊凌南,永寧侯世子,人老子正在南邊打仗。
「是。」魏茲力品著張仲的頹喪,想著皇上又把這位怎麼了?
張仲拱手:「出宮後,拿定主意了,你也給老夫透個底兒。」皇上讓分憂,也沒說個准數,只叫他思量。這分寸,要他怎麼拿捏?多了,他心頭滴血,百官也恨他。少了…他怕皇上像抄嚴府一樣抄張府。
魏茲力預感不好:「張首輔,您先給我透個底兒?」
瞧著魏茲力那憨樣,張仲勉強笑起:「也沒什麼,就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把吃進去的,吐出來。
說的就是廢話。魏茲力深覺皇上召他跟召張仲,不為一件事。他一個忠臣,對皇上的心日月可鑑。是張仲這個權…前權相能比得了的嗎?只想是這般想,可進宮那腳步再無興沖沖了。
等出來,那神情也沒比張仲好多少。
「沒事,幾個王爺都被拘在皇陵了。皇上有這等好事也沒把他們忘了。不就是點銀子嗎?」魏茲力哭喪著張臉,要想讓皇上滿意,估計他得有幾年不能逛書齋了。
昨個邈凌齋的東家還透話給他,說尋著了費司渺的《沙洲燕》真跡,要價八千兩銀。沒了…買不了了,還是哄得皇上高興最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