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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58:05 作者: 七月犁
「皇上駕到,」太監唱報。楚陌跪地,跟著百官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昌平皇帝走入大殿,目光掃過角落一方書案,老眼裡滑過笑,坐到龍椅上:「平身。」
「謝皇上。」
站在文官之首的張仲巍巍顫顫地爬起,才退到殿旁,又出列跪到大殿中央:「皇上,老臣有事要奏。」
昌平皇帝早知張仲今日來早朝,望著殿下的人,不到一月竟蒼老成這般,想必是心有負累。也罷,他也想聽聽他怎麼狡辯:「准。」
「皇上,老臣冤枉。因為『丫鬟暗子之事』,老臣背負欲掌控天下文士的污名,再有書岳樓,張氏對外是百口難辯。可老臣真的冤枉啊,苦思冥想,尋不到破口,就連自己都覺污名合理。不得不說暗裡執棋者高明,直到近日流言再起,才叫老臣大悟。」
皇帝見張仲望向老四、老五,心裡冷笑,轉眼看認真記錄的那位:「楚陌,『丫鬟暗子之事』,你也是當事人,可有何要說?」
擱下筆,楚陌也不去大殿中央,只拱手向上:「回皇上的話,下臣以為張首輔漏說了兩點。之前下臣送丫鬟去張府時,並非沒細想過。書岳樓乃是書樓,似了書齋,但卻不賣書,走了茶樓的路。
文士在樓里,可閱書品茗,與志同道合者論天下事。這本是好,但張家錯在將書岳樓開遍了大景。這點張首輔已經提及,但還有兩點引人懷疑。
一點,張首輔有一外甥,出身津州駱氏,昌平二十二年被下放到陝東齊州府。」
皇帝斂目,好個小子,把人殺了,他竟還敢當朝提起。如此坦蕩蕩,還有誰會疑他。太子斂下眼睫,嘴角揚著,果然朝上有楚陌才多趣味。
張仲望著那小兒,勉力保持著面上的悲壯,心裡叫囂著大膽狂徒。
「陝東是大景中北部最大的糧產之地,駱大人被下放到齊州府任知州。照著我朝地方官員的升遷制度,政績優異,三年後他就可升至陽安府做知府。只要能力足夠,假以時日,掌握陝東糧產並非難事。
下臣起初也沒想到此,但駱大人昌平二十三年冬失蹤了。他總不會無緣無故失蹤,暗裡沖的是什麼?陝東有什麼?
陝東有糧食。張首輔放外甥到陝東,是不是也為了糧食…」
「沒有,」張仲斷然否認,老淚縱橫:「臣送駱斌雲去齊州府,只是為了歷練,希望他有一日能堪得大用,為民請命為皇上分憂。可哪想思慮不周,卻叫執棋者以為是為了糧倉,害了他。臣長姐,就這一子啊皇上。」
「張首輔漏掉的第二點,便是張首輔剛承認的,是他把駱斌雲下放到齊州府的。」楚陌直白言道:「知州五品官,張首輔不管著吏部,但吏部卻在他掌控之中,他權力過大了。」
第65章 異動
他在說什麼?太和大殿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一眾大臣看著楚陌扔完一串炮仗後神情自若地拿起毛筆, 在冊上快速書文,就好像剛那些話不是他說的。
張仲被氣得渾身打戰慄,這狂徒是要置他於死地呀!
太子憋著笑, 善之無愧於他的真心相待,吏部正是他想要下刀的地兒。吏部尚書嚴啟是張仲的私交好友, 侍郎葛銘已更是張仲的外甥女婿。楚陌說吏部在張仲的掌握之中,此話一點不過。
這是一把已經被伯祖磨尖了的利刃, 皇帝眼裡滑過笑意,在朝堂之上將話攤明,可沒人敢說楚陌放肆。
站位與張仲隔著一位的吏部尚書嚴啟, 握著玉圭的手指節泛白, 嘴緊抿著, 本就有些外翻的鼻孔, 因著氣憤更是張大。相比之, 吏部侍郎葛銘已,面上倒是平靜,窄長的眼睛半闔著, 睫毛下斂, 掩住了眸中的情緒。
緩了兩口氣,張仲辯道:「楚修撰,說老夫放駱斌雲去齊州府的是你, 老夫亦不過是複述了你的話。另,駱斌雲雖是我外甥, 可舉賢不避親。老夫不管著吏部,舉賢而已,這有何不可?」
提筆離開文書,楚陌望向張仲:「下臣說的是猜測。張首輔宦海沉浮幾十年, 『慎』之一字該早已融入骨血。您複述下臣猜測,不是認同就是由心而發,覺本應如此。這不是承認,是什麼?
另,舉賢確實不避親,但前提是『賢』。下臣聽聞,齊州府前任知州駱大人在國子監讀書時,曾戲弄一西州來京求學的商賈子。在明知某教坊某花魁有病在身,還強制那士子與其歡合,致那士子染病,不久就退學離京了。
而駱大人之所以會戲弄那士子,只是因為士子家裡晚了幾天向他繳銀錢。此事是怎麼了卻的,張首輔可以回去問問家裡人,他們清楚,國子監的一些先生也清楚。
下臣讀聖賢書,明事理,讀大景律例,知法理。實不知什麼時候一個國子監的學生,權勢能蓋過天子?」
「楚陌,你大膽。」張仲老眼暴突。
楚陌這會心裡才舒快點,全不管他接著說:「天子愛民如子,可駱斌雲駱大人卻放肆剝民膏脂,誰給他的勢和權力?這樣的人,您稱之為『賢』,可真是讓下臣不敢苟同。」
這臉打得可真夠響亮的,景易深覺御史台要好好向楚陌學學。一天天地吵,卻總吵不到點上。他們不是不知道穴點在哪,是心多有顧忌,不敢明說。
嚴啟腮邊一鼓,立時出列跪地:「臣識人不清,臣有罪。」這楚陌到底與張家有何仇怨,為何要緊咬不放?再這樣下去,今日怕是要不得善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