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頁
2023-09-26 04:58:05 作者: 七月犁
丑時末,楚陌往東華門。今日晴好,一百八十名貢士聚集在奉天殿,個個衣著整潔,精神飽滿。日出時分,太監唱報:「皇上駕到,太子駕到。」
貢士跪地行禮,齊聲鳴:「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景易跟在他爹身後,走進奉天殿。掃過殿下眾士子,目光終定在左側第一排第二位青年身上。看不清臉,但後腦勺長得挺飽滿,瞬息又端正眼神。皇帝坐到龍椅上,抬手道:「都起來吧。」
「謝皇上。」貢士站起,均頷著首,不去窺聖顏。
天時不早了,皇帝開門見山:「會試取一百八十名,朕以為你等均可堪才富五車。」
「學生不敢。」
嘴上如是說,但他也有過年少輕狂時。皇帝笑之,餘光掠過大殿左側第一排第二位,不輕狂怎有膽把刀尖朝向內閣?他就喜歡心有謀算又懂進退的年輕人:「今日沒有考卷,朕只要你等論八字。縱橫捭闔,制衡之道。」
站在龍椅旁的景易,一直盯著殿下。果不其然,在聞此八字後,不少貢士都蹙了眉頭。只二人面上平靜如水,就似早猜到了一樣。那兩人還挨著,江崇清與楚陌。
江崇清,景易今兒是第二次見,劍眉桃花眼臉還窄,身形偏瘦,但卻不顯弱,清俊有餘俊美比不得邊上那位。楚公子…比江崇清高了一個頭頂,劍眉跟他那雙瑞鳳眼好似天生一對,眉尾帶著眼尾微揚。
清越脫俗中飽含著疏離,混在一塊就成了逼人的矜貴。他怎看都不像是練了十幾年內家功夫。一身襴衫,飄飄蕩蕩,肩頭沒有鼓脹,瞧著像是個謫仙。想想他干下的那些事,與「謫仙」還很適配。
瞅來瞅去,景易心酸,他有什資格在這比較這兩人長相?都比他要好看不老少。
諸貢士落座,眼瞧向上手。見他爹也在看楚陌和江崇清那方,景易長眉一耷拉。他盡挑母妃的樣兒長了。要是把他這鼻樑骨再抬一抬,下巴頦兒拉方一些,臉肯定不比江崇清差。
皇帝全不知太子此刻正想什麼,察覺他盯著自己,還以為是在等下殿去看卷,賞了他一記冷瞥。這會還早,貢士們尚未打好腹稿,他們下殿也是盡看白紙。
但也有例外,楚陌和江崇清只沉思一刻,便動手研墨了。研好墨,下筆順滑,兩人不帶一絲停頓地書寫。掩在人群中的吉彥,沉澱了幾日,雖還過不了那道坎,但心緒已平靜了。
縱橫捭闔,制衡之道。這題是出到了他心坎上。近日他一直在回望過去,不斷反省。醉酒時痛哭,醒了就懺悔。縱橫捭闔,制衡之道,治國之法。小家大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已至此般境地,他想隨心一回,寫小家。都是同進士,無所謂前後了。拂袖準備研墨,心無起伏。
午時宮裡供了膳,簡簡單單三菜一湯,有葷有素,味道可口。早上吃了糕和江米粽子的楚陌真的是一點不餓,但還是將飯菜全吃光了。未時正,皇帝領著太子走下大殿。
父子分兩頭,開始溜達。走過一圈,景易見他父皇站定在江崇清席旁,兩眼珠子一轉,腳下快了兩分,很快就來到了楚陌身後。背手垂目,不說旁的,單看字已經勝他之前閱過的幾份卷了。
橫劍攻於計,以求利,是為捭;縱劍攻於勢,以求實,是為闔。開和二道,逐利趨實,始於制衡終於致勝…花開兩頭是衡,百鳥爭鳴亦是看楚陌論言,景易不由代入現今朝堂局勢。
花開兩頭,一枝折落,說的不就是江叔臻與張仲嗎?失衡只得制宜,外界不少文士都言昌平皇帝平庸,養大了不少臣子。楚陌一言道破,百鳥爭鳴也是「衡」。互相牽制,誰也不敢大動,便是父皇制下的局。
破局先掌兵。兵在手,破局、制局全看聖意。不知何時皇帝已離了江崇清的席,轉過了身。景易看完,心情有些沉重,楚陌寫到了點上,兵權。南風軍兵權在趙子鶴手裡握著,這是父皇的心病,也是他的。
還有北伐軍,自曾伯祖離開,兵符便一直由永寧侯府掌握。永寧侯府一門忠良,他不是不信,而是深覺像北伐軍、南風軍這樣的大軍就不該由一家掌太久,最好是十年一換帥。
父皇龍體欠佳,現他最擔心的不是朝內,不是京城,而是千里之外的遼邊、南徽。是真怕一旦父皇倒下,有人為了那張龍椅蒙了心智,放外敵入境。但願一切都屬他多慮,他亦不想滅誰的族種。
申時一刻,鐘響。殿內貢士立馬擱筆端正身姿,等待太監收卷及手稿。出了宮,江崇清快走兩步,跟上楚陌:「你急著回府?」
「考完了又無他事,自然是回家。」楚陌面上淡漠,他天沒亮就離府,現在已經申時正了,也不知安安這會在家做什?
江崇清笑之,拱手道:「我是江崇清。」也是有緣,會試時他與楚陌也如今日這般挨著,只那會有號舍相隔。
「幸會,楚陌。」比起詹雲和,他看江崇清更順眼。從江崇清身上,他也看到了江叔臻的悔。方管事使銀子打聽了京里的幾家賭坊,還真有詹府下人的影子。押的銀錢不多,三百兩銀。
他算計了下,該就是吉欣然的。膽子倒不小,只心上沒長竅。若沒有狀元樓那出,江崇清十有八九是傳臚。但有了狀元樓里的那幾句話,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昌平皇帝快不行了,此回殿試他又帶著太子一道,算是在明著講殿試太子有份參與閱卷。最後的結果,多也是以太子的意見為主。因為這屆的進士是太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