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頁
2023-09-26 04:58:05 作者: 七月犁
門外已站著幾個粗使婆子,見他們出來,倒也客氣,屈膝行禮。立在最後頭那位穿著體面的嬤嬤,扯唇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只我家此行全是女眷,實不便,才請店家想想法子。」
「您客氣了。」吉安未摘下帷帽,與她一頷首,便和楚陌隨店家往客房。拐個彎,就見一齊排的雕花馬車,其中還有一輛是金絲楠木所制。不由感嘆,京中權貴雲集,真真一點不假。
離了地兒,店家拽袖口擦了擦額頭,回首再道:「實在對不住二位。」店裡一共五個小院,南和町半月前就被訂下了。因著不確定主家什時到,人姓方的管事下了三天的定錢。
昨兒是第一天,今日客人來了,卻…掌柜的也難為。桂雲總督那樣的大吏,別說他一個平頭百姓,就是悅雲客棧的主家也開罪不起。其他四個院子,亦都是官家女眷。
「無事。」吉安能說什。
楚陌玩著她的手指,嘴上揚著,鳳目晶亮,眼底卻靜如古井。剛那個婆子說什,她家都是女眷,多有不便嗎?怎麼他牽著的是個男子?
桂雲總督趙子鶴,四皇子良王的舅舅。昌平皇帝都立了東宮了,到了此刻,趙家竟還不知收斂,是覺手裡兵權足夠了嗎?可西北還有三十萬北伐軍。
入了上房,吉安頭抵靠在丈夫肩上。
「累了?」楚陌蹭了蹭她。
「不累。」就是想想以後,她突覺乏力:「我有點餓了,在船上吃了三天魚、肉,我現在就想吃盤清炒大葉菜。」
放下包袱的辛語聞言,立馬出去安排。楚陌抱著她,輕輕晃了晃:「明天我們回到家裡,關起門來,你就不累了。」
吉安兩口子離開不過一刻,南和町就被清了一遍。之前那位體面的嬤嬤,走去金絲楠木馬車屈膝稟報:「大夫人,六姑娘,院子已經收拾好了。」
馬車內無聲,不一會兩個著粉衣的清麗丫鬟下來,搬了繡凳到車門邊。一位戴了整套子母綠頭面的柳葉眉圓臉婦人,撐著丫鬟的手,踩著凳子,下了馬車。一隻瑩瑩玉手隨其後伸出,丫鬟趕忙送上腕。
精巧的繡鞋,鞋面上穿了數顆指甲大的東珠。隨著動作,東珠顆顆相撞,發出噠噠聲。戴著的帷帽,帽檐薄比蟬翼,掩不住姑娘美顏。長眉杏目,鼻若懸膽,嘴稍闊,但下巴小巧,兜得唇角自然上揚。
「母親,我們就這樣占了人家的院子。人家在背後不定要怎麼編排咱們?」
聲柔似水,但說出的話卻不善。婦人莞爾:「隨便,反正這輩子他們也走不到咱們面前。」
進了院子,先轉眼掃一圈,小雖小了點,不過還算乾淨。趙清晴挽住母親進了正屋,來到榻邊坐:「之前就不該耽擱那兩個時辰,不然這會咱們都到府里了。」
婦人著手理了理皺了兩條紋的寬袖:「晚一天而已,不著緊。」
「女兒也是真想不透。」趙清晴輕眨眼,看向一邊:「那駱斌雲都沒蹤沒影兒了,唯一的嫡女駱溫婷又沒能嫁回張家。駱氏嫡三房已算折完了,您做什還敬著?今晨丑時就起身,巴巴地跑去給駱溫婷添妝,還聽駱張氏一通哭訴。」
婦人瞥了一眼閨女:「我到底受過駱張氏的情,駱斌雲沒了,按理我早該走這一趟。只府里事務繁重,總走不開。明日駱張氏唯一的嫡孫女要出嫁,我這做表姑的,怎麼都要去添份妝。」
小女兒淺薄,哪懂她沖的不是駱氏三房,而是京里張家。皇帝立了七皇子做太子,他們趙家以後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
趙清晴輕嗤一聲:「那駱溫婷磨到十八,還是不得不認命,不再妄求。只要那張培立送嫁又是何意?駱氏沒走得出去的男兒了?」她把蕭如茵置於何地?
「蕭家為了東宮,會忍下這口氣的。」婦人笑笑,東宮無權,蕭家手裡也無實權。宮裡賢妃顏色平平,又無寵。上上下下,唯拿得出手的也就蕭家四姑娘的這門親,搭上張家,便等於掌了大半內閣。
聖人心難測,誰能想到七皇子竟會入主東宮?
可她趙氏真就這麼認了?
趙清晴眨了眨眼睛,轉過頭來:「母親,您說那駱斌雲怎麼就失蹤了?」張家、駱家找了四年,一無所獲,真是奇了怪。
這事還就不好說,婦人搖了搖頭:「估計連張仲都不清楚是誰下的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駱斌雲沒得活。
「那個刑部郎中,不是斷案如神嗎?去了齊州府一下子就不神了。」趙清晴彎唇:「有了駱斌雲的事在前,這幾年京里不少人家都不把出息的子弟往外安插了,想想也是可笑。」
客棧上房雖比船上安適許多,但吉安跟楚陌鬧了兩回後,明明疲倦得很,卻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床里在「翻地」,睡在外的人難安穩,在她又一次改趴為側時,貼上她,親吻她的後頸:「我給你背段《戰國策》。」
也好,吉安翻過身窩到他懷裡:「你背吧。」
「衛鞅亡魏入秦,孝公以為相,封之於商」
跟著他和緩清醇的聲音,吉安在想著意思,開始還很精神,不多久就跟不上了,兩眼皮往一塊湊,漸漸的聲好似小了。背後的手一下一下地輕拍著。
把她哄睡了,楚陌才閉上眼睛。次日兩人也沒起早,睡到天大亮,在房裡用了早飯。聽說南和町外那排馬車走了,他們才拾掇東西,去樓下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