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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58:05 作者: 七月犁
    用完午飯,吉安帶著兩隻木盒去了三房。吉欣然還在禁足中,見到吉安一點不意外,扯起唇角屈膝行禮:「小姑,您回來了?」

    快兩月沒見,吉欣然清瘦了不少,眼下泛青,想來是夜難安眠。吉安將兩隻盒子放到桌上:「恭喜你了。」

    樟雨嬤嬤奉了茶,將禮捧起退到一邊。

    「恭喜什麼?」吉欣然請吉安坐:「快到日子鬧一出荒唐戲,小姑不笑我,我就感恩了。」

    吉安沒打算久留,站著沒坐:「你心思還是那般重,我笑你什麼?」看著她那張神情寡淡的臉,「你又有什麼值得我笑的?」

    屋裡靜默,吉安正想轉身,吉欣然忽問:「小姑,你信命嗎?」

    「命?」

    「對,」吉欣然深吸一口氣,平緩著情緒:「我就是個苦命人。」前生嫁了那麼個東西,進門就當娘。今世天意又捉弄她,先是那位成了她姑父,後又有唐悅兒這一出。

    費盡心思討巧,好容易才搶了唐悅兒的人,可終究沒能繞過唐悅兒。唯一可喜的是,她是妻,唐悅兒乃妾。

    這又是什麼笑話?吉安彎唇:「出生在吉家,若你的命也算苦,那村里那些一日只食兩餐的女孩還活不活了?」輕嗤一笑,「路是自己走的,你如果真不願嫁,就直接與你爹說。他若有不同意,你來找我,我跟他談。」

    「然後呢?」吉欣然眼裡生霧:「我怎麼辦?」

    吉安望進她的眼中:「說到底,你還是不願退而求次。」

    「換作是你,你願意將自己的富貴拱手相讓嗎?」吉欣然掩在袖中的手緊握。

    「我不是你,你不用拿話來刺我。但我今天就可以把話放這,日後楚陌若是敢沾惹這些,除非瞞我到死,否則我定棄他如敝履。」吉安轉身離開,只才跨出兩步又駐足:「他不背離,是貧是富是賤是貴,我都甘之如飴。」

    哪來的貧賤?吉欣然跌坐在地,淚落下。小姑,你可知前生我也因你吃過罪。譚老狗要拿你討好那位,你剃了發做了姑子,一走了之,而我卻受盡了折磨。

    你知道譚老狗是怎麼折磨我的嗎?

    出門就見一人杵在牆邊,吉安瞪他。楚陌一點不怵,笑得兩眼彎彎,聲若蚊蠅地說:「媳婦,我很喜歡你的跋扈。」

    也就這點甜她的心了,吉安走過去,故作兇狠地點了點他的鼻尖,壓著聲咬牙切齒道:「棄如敝履。」

    「你不會有機會。」

    傍晚吉彥歸家,見著兩人,面上的笑透著苦,不欲多說什,飯桌上拉著楚陌喝了兩杯,便一人吃起悶酒。

    吉安看他眉間生紋,也不可憐。罪都是自己找的,只能擔著。

    八月初七,二十六抬嫁妝從吉家出發。同吉安當初出嫁一般,吉欣然也是早一天出門子,信耘、信旻送嫁。黃氏拐著右腿,哭得傷心,只回了三房不多會就與吉彥吵了起來。

    無人理會。

    不等吉欣然回門,吉安兩口子便踏上了歸途。回到家中,就開始收拾箱籠。

    「你裡衣歸到這隻箱中,那是我的衣箱。」

    楚陌不聽,硬是將自己的裡衣、褻褲塞到吉安的衣箱中。吉安見此,將他掰起推到一邊去:「叫你讀書,你非要跟著添亂。」

    「我就想我們的裡衣、褻褲放在一起。」楚陌可憐巴巴地看著媳婦。

    吉安被他盯了一會,明白他的訴求了:「那我們裡面穿的歸一箱,外衫、袍子歸攏到一塊,不然到時衣服不好找。」

    「好,都聽你的。」

    「順了你,就聽我的。」吉安也樂:「趕緊去讀書,別在這杵著,」將人推去小書房,回頭見婆子又抬出一隻紅木箱,快步跟上去。

    一箱子的冬衣,輕裘、斗篷、大氅,這些也不知道能不能穿了?吉安將衣服抱出來,攤在榻上,用手量了尺寸。除了兩件輕裘,旁的都能穿。叫了婆子過來,拿去清洗。轉過身,正想讓人把空箱挪出去吹一吹,卻見箱底還有兩件小物。

    一對扶額。

    吉安愣著,見到扶額上的藤枝,認出是那年她給楚陌娘做的那兩件。他竟沒燒給婆母?之前事又在腦中浮現。快要上京了,這一去無意外最快也得要明年夏才能回來一趟。

    吞咽了一下,也許她該單獨去趟豐禾堂了。

    下午,豐禾堂檐下兩隻黃鸝吵得厲害,襯得堂內更是靜謐。楚鎮中看著曾孫媳婦拿來的那對扶額,一言不發,只盯著,兩眼眼眶漸漸紅了,老眼裡生淚。

    「太爺,您…您別這樣,我什麼也不問,就是想和楚陌好好過。」

    「家門不幸啊。」楚鎮中手擦著眼:「安安,太爺年紀大了,看不了陌哥兒了,你一定要幫太爺看好他。他受過大罪,」左手捶著心口,「這裡病了,病得不輕啊」

    看好他?吉安心一緊,這話她新婚次日就聽過,腦中儘是那雙冷眸,嘴張了張遲疑了片刻終還是問了一句:「是婆母嗎?」

    楚鎮中沉默。

    吉安卻已明白了,走出豐禾堂時她腳下都發飄。韓芸娘到底做了什麼?叫太爺提都不願提她。看好楚陌?太爺一而再地叫她看好楚陌。

    恐怕此中遠不止不貞。

    走到長廊盡頭,一拐彎撞進熟悉的胸膛,人被抱緊。吉安捶了他兩下,嘟囔道:「你騙我。」

    「我沒騙你。」楚陌右手落下,抽出她放在袖中的扶額,將它們團進掌中握成塵:「在後河口裡我只說了家母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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