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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58:05 作者: 七月犁
事實證明,老三身子很健壯。
人群中,一面色暗黃,嘴被亂須淹沒的中年男子,踉踉蹌蹌地跟在一位唇口翹干皮的少年身後走出。
那少年,吉俞認識,叫楚陌,昌平二十二年范州府小三元,之前貢院外一群人盯著。瞧他腳步依舊平穩,吉俞不禁生了羨慕,到底是年輕,比起其身後那位眯著眼瞅了好一會,那看不見嘴的中年好像是老三。
確定之後,吉俞趕忙擠出人群,衝上去把人架住。吉彥似被刀剮了一層,之前穿著正好的襴衫,現空蕩蕩。才被架住,兩眼上翻頭一歪就暈了。
吉俞比不得成日在村里跑的吉誠,一個不防,差點沒撐住。可就算撐住了,他也拖不動暈了跟爛泥沒兩樣的吉彥。
「陌哥。」
一狹長眼青年與個娃娃臉跑向少年,一人一邊想要架起他。少年側身拒絕,吉俞見之立馬出言:「兩位小哥,能否搭把手?」
狹長眼遲瀟和娃娃臉陳二道正尷尬,聽著音想都不想便去幫忙。
陳二道抓起吉彥的左胳膊,架到自己肩上。遲瀟一把拉過吉俞,替了他。兩人架著吉彥,還朝走在前的那位翻兩白眼,這位主兒哪有個考完鄉試該有的樣兒?
空了手的吉俞,乾巴笑著,他要做點什麼?對對對,領路。
「多謝多謝,請二位隨我這邊來。」
「不客氣。」
巧的是,吉俞雇的馬車與遲瀟、陳二道趕來的馬車拴在一塊。將吉彥弄上車,兩人轉身就跳上了自家馬車,高高興興地驅馬離開。
吉俞眼睜睜地看著楚陌還站在地上,而來接他的馬車已噠噠噠地跑了。想笑,但又覺太失禮。清了清嗓子,上前說話。
「你住在哪,我送你。」
楚陌望著遠去的馬車,笑之:「不用了,他們會在前頭街口等我。」遲瀟和二道,比他大三歲,與他幾乎是一道長大。兩人都是家中幼子,少受管束。他中了秀才之後,遲爺爺和陳三爺就有了別的打算。
正好,他也確實需要幾個知根底的人。
馬車裡老三還昏著,吉俞見他不似客道,就拱手道別了。車夫抖韁繩,馬抬蹄,拉著車離原地,車廂下的那抹墨綠沒了遮擋。
楚陌轉過眼看去,移步撿起地上的繡囊。囊中放了薄荷葉,聞之醒神。囊上繡著的小像,圓頭圓眼雙眉彎彎,雖說不像吉彥,但也有些神似。
腦中浮現出她與小兒私語時的笑顏,真摯暖人,不含有一絲別有用心。聽迅爺爺說,她叫吉安,是家中老來女。楚陌捏了捏繡囊,耳邊又迴蕩起她說予那女娃的話,輕聲似自語:「你學會保護自己了嗎?」
以她的相貌,吉彥出息於她並非是好事,她可有意識到?還送人寓意這般好的繡囊。
西街口三元客棧,早早就請了大夫坐樓下大堂。有考生歸來,大夫立馬上前號脈。客棧掌柜吩咐廚房,熬了雞汁粥,清淡又養人,分到各廂房。
與往屆一樣,這兩樣都不用銀錢。客棧只望著樓里能出一二孝廉,圖個名圖個吉利。
不等到客棧,吉彥便打起呼嚕,吉俞頓時不急了。到了地兒,兩個店夥計迎上來,樓里老大夫見人昏迷,疾步跑出,號了脈撫須笑道:「無事無事,休息兩天就好了。」
昏睡到夜半,吉彥餓醒。吉俞立馬端來一杯溫水:「先潤潤口。」
吉彥餓得胃都疼,口裡幹得舌都蔫吧了。爬起接過水,大口喝。一杯下去,不到哪,再來兩杯。感覺舒服了點,他開口問道:「現在幾時了?」
「子時剛過。」吉俞不給他倒水了:「我讓店家把熱水拎上樓,你洗洗。」一身的味,跟他老丈人才殺過豬時有的一拼。
「好,」吉彥眼掃過周遭,心亂跳著。這一關總算是熬過來了,就不知結果能不能如他願?他已經盡全力了。
從上倒下將自己刷了一遍,又修剪了鬍鬚。穿上乾淨的衣衫,坐在榻上進了兩碗雞汁粥。沉靜下來,吉彥垂首開始想家中事。
黃氏有意氣娘,他一開始只以為其是因雲琴表妹。那時他對娘也有怨,就沒有加以阻撓,偶還會往裡加把火。一年兩年過去了,他見娘對黃氏日漸沒了耐性,心裡竟生了期待。
縣學有一同窗,李煥,是家中三子。他大哥家兒子娶親,問他要銀錢。他二哥學人跑商虧了,要他填窟窿。他小弟家頭生是個男娃,他要給一兩銀的喜錢。
一家子像水蛭一樣,吸附在李煥身上,喝著他的血。李煥為了供養他們,常年就沒個閒的時候,不斷地給書齋抄書,還不惜墮落下流,寫話本戲文。
他看在眼裡,怕在心裡。黃氏鬧娘,他暗裡希望她鬧得再凶一些,情分不經磨。他想分家,但家裡供養他多年是真。
他要一個不得不分家的理由,這個理由不能傷及他的名聲。母不慈,就是他但現在不行了,他爹看出黃氏長久以來是在有意氣娘,且已經懷疑到他的態度了。
「二哥,天明我們就退房回家。」
躺在床上的吉俞翹著二郎腿,嗤笑道:「咱們是不能再待在這,爹娘在莊上已經住了二個多月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爹為何會帶著娘去莊子上住?
這要是傳出去,老三名聲就敗了。到時,黃氏也不用做大夢了。
閉眼翻身朝里,吉俞有點想他閨女了。也不知離了她娘,晚上鬧沒鬧?別在莊上再養瘦了,她那張小嘴可刁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