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2023-09-26 04:58:05 作者: 七月犁
媽里個巴子,莊頭觀吉忠明不像是在作假,一咬牙:「好,吉老弟,你說個價,要是能成,咱們一會就交定錢。要是不成,我送你們到村口。」
你早該拿出這個樣兒了。呂牙儈側過頭,兩眼往上翻。吉忠明嘆氣,無奈地看向呂牙儈,又苦笑著回頭對上於管事:「我最多在那老人家出的價上,再加五兩銀。」
「這這太少了,我也沒法向那位交代啊。」那位給的底價都五百六十兩,他還想賺一點跑腿錢。不得不說,姓周的老東西,眼睛實毒。
院內又是一番你來我往,院外吉孟氏聽著話,上下打量閨女手拉的女孩。看身量,這女孩也就六七歲,還沒剛出殼的小雞仔有肉。露在外的手腕,比蘆柴杆粗點。臉上的暴起,應是被木棍所傷,皮下泛青紫。
「你幾歲了?」
女孩看出來了,能做姑娘主的人在這,立時抽回被拉著的手,毫不猶豫地跪下。
「九歲。您買了我吧,我能幹很多活。洗衣、劈柴、燒火、照顧小娃」
聽著她細數,吉孟氏不禁回憶起過去。
雖然她出生時,大景已立國號。但多年戰亂,平頭百姓民不聊生,那時牙婆子天天趕著牛車在村里轉。一車一車的女娃往外運,這麼些年過去了,她就沒見被賣的女娃有回來的。
她懂事早,日日不敢多吃。可一天娘還是兩眼含淚地給她蒸了兩個白面饅頭,她嚇得嗷嗷哭。最後是爹抱著她出村的,她大哥就在後追著。一路追到縣裡,直到親眼看著爹將她送進繡坊,才放下心。
四歲的娃兒在繡坊里,抱著比自己高的笤帚清掃院子、繡房,幫廚房摘菜、洗碗碟,還要整理碎布頭。能做的都做,不敢閒著,換得一天兩頓飯,一席棲身地。
稍微大了一點,她忙到晚上,還會主動去服侍繡坊里的繡娘洗漱,給她們揉腳、捏手。
院子裡,吉忠明咬著五百七十兩不鬆口。莊頭怎麼都不肯:「五百八十兩,這真的不能再少了。」
就在僵持不下時,吉孟氏拉著女孩來到院門口:「五百八十兩可以,搭上她。」家裡也不差一雙碗筷,她也由著性子一回。
吉忠明見老妻眼眶發紅,掃了一眼那傷痕累累的女娃,便曉她是又想起過去了,沒有猶豫,轉頭與於管事說:「你看如何?」
「這」
莊頭目光落在女孩身上,這他還真做不了主。他們一家就月娘這閨女是自由身。
當初雅丫也是想讓月娘給娃簽賣身契的,但月娘死活不肯。那會她大著肚子,有經驗的產婆又說肚裡肯定是個帶把的,大兒拼命護著,家裡誰也動不得。
見狀,女孩立馬掙脫吉孟氏的手:「我去尋我娘。」
待吉安一行離開莊子,已過午時。驢車上了官道,不那麼顛簸了。吉孟氏從繡囊里取出辛語娘簽的賣身契,又從頭看了一遍,便遞給了對面的閨女。
「你收好。」
吉安心裡雖有不適,但也知時代不一樣。接過那張人命紙,也不去看,小心折好,收進自己空了的繡囊里。裡面原來裝的幾個銀角子,她讓辛語偷偷給她娘了。
坐在吉安下手的女孩,已換了一身還算齊整的衣服,亂糟糟的頭髮也被梳順了,挽成兩個螺旋。緊緊抱著個癟癟的包袱,眼裡含著淚,嘴緊緊抿著。
娘說,以後她就只有主子,沒有娘了。只有這樣,她日子才會好過。還罵了死鬼爹,說他的姓不好,拖累了她們母女。
操勞了一上午,之前情緒又有起伏,這會閒下來,吉孟氏就感覺頭有點沉,靠著車棚閉眼養神。到了縣裡,呂牙儈硬拽著韁繩,拐了道去了品香樓吃飯。
都未時正了,早過了飯點,品香樓里沒什人。但因為吉安和一臉傷的辛語,呂牙儈還是要了間包廂。
辛語幾年沒出莊子了,拘謹得很,緊緊跟著主子,頭垂得低低的,兩眼不眨地盯著地。進了包廂,讓她找位置坐,她也不坐,就筆直地站在吉安母女身後。
吉孟氏無奈:「今兒是你進咱家門的第一天,先坐下吃頓好飯。日後好好跟著你安姐姐,別讓她離眼就行了。」
「是主子。」辛語糾正道:「不是姐姐。」臨走時,她娘再三交代,不守規矩的下人,死的早。
「你說的對。」吉忠明笑了,看向老妻:「就讓她站著吃吧。」
呂牙儈雖不買賣人,但在牙行里也看慣了:「秀才娘子良善,今兒您把這女娃從那虎口裡帶出來,就是給了她一條命。」別看女娃一臉傷,但眉眼、臉型擺著,是個秀麗人。
都九歲了,她娘護不了她多久。
「您謬讚了。」吉孟氏是過來人,之前要不是辛語求她,她也不會去管這事。自賣身,那定是看不到活路了。
吉忠明給久未沾過葷腥的辛語,要了一大碗清湯麵。辛語就站著,把比她臉還大兩圈的一碗清湯麵吃個乾淨,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回到家中,已近申時正。吉安領著個娃,在收被子的朱氏看了又看,確定沒這號親戚,開口問道:「小妹,這丫頭是誰呀?」
不等吉安回話,吉孟氏就冷冷道:「路上撿的。」
一句堵死。攙著欣欣出屋的洪氏,趕緊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娘,晚上咱們洗點地瓜干,熬粥吃。再烙幾張大餅,行不?」
「隨你。」吉孟氏叫來吉誠:「在你小妹外間搭張床,以後咱們家裡就多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