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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58:05 作者: 七月犁
吉安有注意到,她娘買的線里有金、銀線,看來是接了大活。年節將近,縣裡辦喜事的大戶不少。每到這時,就是她娘最忙的時候。不過近幾年,年歲上身,眼神越發不好,爹已不再讓接太耗費心神的活了。
這回應該是推不掉。
來時一大包袱,離開時兩手空空。布匹、線、碎布都暫放在繡坊,吉誠辦完事後,會走這取。
吉安戴著帷帽,挽著她娘,往對街銀豐樓。娘倆才走進店裡,吉忠明就與一身著交領直襟長袍的中年男子出了書岳樓。
兩人並肩,敘著話。
「范、齊兩州雖同在陝東轄下,又緊挨著。但論起文風,咱們齊州府要略遜色於范州。楚陌此人,年紀小小就在范州府院試奪得榜首,若無意外,明年秋闈必定榜上有名。」話到此,中年男子不禁感嘆:「十七歲的舉人,前途無量啊!」
只到底年少,不免輕狂。途經書岳樓,卻不入,他是看不上京城張氏,還是不知樓中有多少人在等他?
雙手背在後的吉忠明,點頭認同:「確實,單就年歲,他就勝過九成九的學子。」轉眼看向右,對這個兒子,曾經他是寄予了厚望,只如今那份心思卻已淡了。
「不過,前朝亦有樊尹,四旬立業,成就賢士。故文禮,你也不用過於急切。」
文禮是吉彥的字。
吉彥今日來書岳樓,也是想見一見范州府楚陌:「請爹安心,兒子羨慕有之,但並不覺己身差多少。」自成秀才後,他苦讀十三載,下場兩次,對明年的鄉試亦成竹在胸。
心穩就好,吉忠明沒再把話放在楚陌身上,轉而說起家中事:「天冷了,信旻到底大了,晨起不用人催。穿好衣,還會將信嘉刨出被窩」
吉彥聞之欣慰,他有一月沒見著三個孩子了。
「這些年你一直在外求學,管他們少。我和你娘也老了,精氣神不比過去。好在家裡有老大壓著,私塾里有老二看著。兩娃在學業上,沒落人後。」
「兒子慚愧。」
吉忠明笑笑:「你娘今早給我補衣,針是我給她穿的線。眼睛不行了,年輕時為了家裡日子好過些,不顧身子沒日沒夜地繡。現在老了,罪也來了。我有心讓她少做女紅,但她總覺家裡不寬裕。」
三年前,大孫女欣然在幫她娘燒火時,沒注意絆了一腳。腦袋磕在了灶台上,血流不止。
雖鎮上大夫說無大礙,但老三得信趕回家中後卻發了大火。是沒敢沖他娘撒氣,可話里話外儘是埋怨。
還拿丫兒和欣然比,說丫兒十指不沾陽春水,為何他家欣然不行?
當時聽著這話,吉忠明怎麼都不得勁。
丫兒是他跟老妻生的,又是膝下唯一的姑娘,多疼寵些有什不對?再者,疼丫兒時,他們可沒短了一、二、三房。欣然在廚房磕破頭,是受了大罪。可也沒人讓她去廚房,是她自己要幫她娘做飯。
誰的妻女誰心疼,他還沒死呢。
也是自那起,吉忠明開始反思。今兒跟老三說這些話,也是在警醒他,要他清楚這些年是誰在替他盡責。
吉彥聽出音了,知爹在敲打他:「兒子實不孝,現惟願明年鄉試能不負所望,中得孝廉,以改換門庭,光宗耀祖。」
話很中聽,只吉忠明心裡卻不甚舒服。也許當初他該學他爹,在兒子成親後,就把家分了。
也是巧了,父子才走到千秀繡坊,吉誠駕著驢車就出現在了街口。將吉彥送回縣學,再過來時,吉安與她娘已經等在了繡坊門外。
東西搬上驢車,告別了郝掌柜,他們便往回了。沒外人在,吉安問道:「娘,您買金線是要繡什麼?」
「喜服,」吉孟氏背靠著車棚:「知縣大人家的千金許了人家,指名要佟師傅來繡喜服上的纏枝花。佟師傅早就不能繡了,郝掌柜只得據實告知知縣夫人,另推薦了我。」
怪不得,吉安抿唇。
見閨女不高興,吉孟氏抬手捏了捏她的鼻,笑道:「我跟郝掌柜說好了,以後再有這樣繁複的大活,多推推坊里年輕的繡娘。我老了,眼睛和佟師傅一樣,不太好使了。」
「下午沒事,我給您敷一敷。」吉安挽上她娘:「知縣閨女成親,不會只缺一件喜服吧?」
「普通的帕子、繡囊,坊里做。專門用來裝打賞銀子的錦囊,要六十隻,我給你接了。還有一件十二扇的小桌屏,屏上繡經文,這是要送予新郎祖母的。郝掌柜拿你之前繡的桌屏,給知縣夫人過過目。她點了頭的,開價十兩銀。」
十兩銀!吉安有點激動:「我繡。」
她旁敲側擊地向爹打聽過,大景立女戶,要交一大筆銀子。對成親這件事,她內心裡一點牴觸都沒有。關鍵是萬一嫁不掉呢?那總不能絞了發,去庵里吃齋念佛吧。
不管怎樣,她始終認為只要手裡有錢,路總會好走些。
「冬日裡沒事,正好打發閒。」吉孟氏活動著十指:「等忙完這一茬,估計也開春了。」一年又一年,日子真不經過。摟過閨女,娘倆頭靠著頭。也不知她懷裡這塊肉會飛到哪家去?
驢車才到村頭,就有皮小子跑去吉家門口叫嚷。
「你家驢回來了。」
才吃過午飯的朱氏,壓根沒想到他們這麼快著家。小跑出門一瞧,還真是她家的驢,趕緊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