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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58:05 作者: 七月犁
有大嫂這一岔,吉安以為黃氏該順著杆麻溜地放下包袱,然後速速退避到廚房去早飯。可黃氏卻站著不動,兩手緊緊抓著包袱,低垂著首像是在等待發落,纖瘦的身子繃得不停打顫。
啪
吉孟氏一巴掌拍在桌上,霍地站起,指著她叱問:「你嫁進吉家這麼多年,我打罵過你,還是短過你吃用?你一大早的委屈在哪,做這副樣子給誰看?」
提著小包袱一腳跨進門的洪氏,被這厲聲嚇得差點把腳縮回去。瞧黃氏那德性,她不用問便已清楚發生了什麼。
心裡頭不屑,但面上該攔的還是得攔一把。老三學問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冒出尖了。
「娘,聽說您和爹要去縣裡。秋收後,我除了領著欣欣玩,也沒旁的大事,閒里繡了幾十方帕子。麻煩您帶去繡坊,給郝掌柜過過眼,多少隨她給。」
要她說,吉家日子已經夠好過的了。尋常吃用都是公里,閒時像她這樣做點女紅,得的大錢,婆婆也不沾。黃氏真的是飯吃太飽,撐的。
吉安起身,接過二嫂遞過來的包袱。
空了手,洪氏一把拽過黃氏緊抓著的大包袱,放到腿邊的凳子上,然後攬住她,衝著朱氏笑道:「辛苦大嫂了,明兒就輪到我了。新麥子已經磨了兩斗,我可盼著要烙餅來吃。」
「我也饞了,正好等會去菜地砍兩顆白菜回來。」朱氏偷瞄了一眼上手的公婆,麻利地端著碗筷走向門口。
洪氏強行帶著黃氏,跟著出了正屋。吉安翻著二嫂繡的帕子,繡法沒什出奇,花樣也無什新意,至多也就針腳還算細密。對照她尋常賣的價估了下,大概一方能賣到四文錢。
吉欣然沉凝片刻,小聲嘟囔:「奶,您消消氣,我娘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氣。她她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討您歡心。您不高興了,她以為只要任您罵,讓您出了氣,一切就好了。」
「你也不知道該怎麼用嘴說話了嗎?」吉孟氏這會心緒也平復了,目光落在大孫女身上。真的是什麼人養什麼人!以前人小還看不出,這兩年然丫頭大了,從裡到外真真是同她娘一模一樣。
「學什麼不好,非要學她那一身小家子氣。」
「娘,時候也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吉安將帕子收進包袱里:「今兒進城事多,大哥下午還要稱稅糧。」
吉忠明站起身:「早去早回吧。」黃氏撐不起家,這是他與老妻當初極力反對娶她進門的原因。只老三鐵了心,他們也無法。
過日子,不能僅憑喜惡,得思慮長久。老三既有志在科舉,那在擇妻時就要重品行。黃氏行止小氣,上不得廳堂,此於老三前程是大弊。
帶著一肚子氣,吉孟氏上了驢車。吉安有心想勸兩句,但又不知從何勸起。她也不曉得黃氏哪來那麼些眼淚?吉彥好的這一口,也確是叫她開了眼。
「娘,您和爹今兒準備給我添件什麼首飾?」
吉孟氏長吐一口氣,抓住閨女挽著她臂膀的手:「你想要什麼呀?」
閨女是貼心,但長大了,也最叫娘老子焦心。畢竟日後嫁出去,就不在他們眼面前了。吃苦受罪的,他們也瞧不見。
吉安頭靠在她娘肩頭:「我想要您和爹都身子健壯,長命百歲。」
「盡會哄人。」吉孟氏眼中滑過晶瑩,臉上有了笑,低頭嘴杵到閨女耳邊,小聲說道:「我跟你爹商量過了,今兒給你進一對龍鳳金鐲子。你拿來壓箱底,實實在在。」
金鐲子?吉安很意外,這是在給她備嫁妝?轉眼看向右,有車棚阻隔,看不見爹和大哥的身影,但能聽到他們正在說稅糧的事。
「太金貴了,明年耘哥兒就要成親」
「你明年也十四歲了。」吉孟氏瞪了一眼閨女:「我和你爹心裡有成算,不會虧了耘哥兒。」一隻實心的金鐲子,二兩重,需二十一兩銀子。老頭子說給丫兒買一對,從他們老兩口的體己里出,合了她的意。
都這麼說了,吉安也不會不知好歹:「我以後要養你們老。」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長在福窩裡,爹疼娘寵。前世大不孝,走在了父母前頭。今生,她會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再留遺憾。
棗余村距離東溪鎮只三里,出了鎮再往東十里,便到了遲陵縣城。進城時正逢早市,西街道兩邊的攤子擠擠挨挨,吆喝聲一聲蓋過一聲。吉忠明讓兒子先送他們去千秀繡坊。
千秀繡坊在東街,驢車沿著街道直走。一盞茶的工夫,人聲就遠了。相比西街的嘈雜,東街要有序得多。路上行人的衣著,也要細緻些。
一刻後,驢車停在一棵大榕樹下。千秀繡坊就在十丈外,過了繡坊再往前走十來步便是書岳樓。吉忠明每回進縣城,必去那樓里。
這書岳樓可不簡單,幾乎遍布大景的府、州、縣城,樓中藏書成百上千,是天下學士敬仰之所。據傳書岳樓背後的主子,是京城張氏。
朝中內閣首輔張仲,就是京城張氏現今的當家人。想到張仲,才下驢車的吉安不禁愁眉。掰掰指頭,再有五年昌平帝便要駕崩了。那也不是個省心的主兒,在位時緊緊抓著權柄,看著幾個兒子斗,直到龍體撐不住了才立儲君。
立了儲君,不到一年就駕鶴西去了,留下好幾個大權在握又強勢的老臣給新帝。那張仲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