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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44:23 作者: 戈子
又或是,在每一次清理完污衊造謠的人之後,女帝總會對蘇尚書在朝中的不和言論多加包容。
初時,蘇輕塵心裡也有怨,特別是在看到君父背著他暗暗抹淚的時候。
可他並沒有讓這份怨懟污染內心的平靜。蘇輕塵是驕傲的,他一歲識字,四歲知五經,六歲能詩文,七歲的時候便將夙月王朝一萬三千六百八十一條律法背得滾瓜爛熟,九歲那年一篇針砭時弊的《九離子賦》震驚朝野,雖仍有許多不足之處,但蘇家長公子的神童之名也算是傳開了。
女帝為此特地下旨,召他隨父覲見。因才著世,那是王朝男子的無上榮耀,以蘇輕塵的聰慧,假以時日,必會成為驚才絕艷的人物。京中傳言,女帝此舉是有意為太女擇婿。
蘇輕塵那時不懂,君父隱含的欣慰和蘇尚書眼底的擔憂是為了什麼,他的心思都沉浸在學識的世界。
紅牆碧瓦的深宮內,太女溫湘寧眉目含情,在他面前溫柔得像朵嬌花。
然後,溫如是出現了。
蘇輕塵到現在還記得,她笑得燦爛,仰著頭在樹下催促:「輕塵哥哥,拿到我的紙鳶就快下來,我們一起去宮外放!」之後,他的記憶中,只有天旋地轉的疼痛。
如今,她還是那樣,仰頭望著他,就像當初一樣,許著比蜜還甜的承諾。
蘇輕塵長久地沉默著。
溫如是的心開始下墜,她強笑著拉著他的手道:「皇女府東面的院子,我已經命人拆了,讓他們照著我新設計的圖紙正日夜趕工呢,等到你來的時候,我們的新房肯定已經順利完工了。輕塵,你要不要看看圖?若是不喜歡哪裡,我這就讓他們去改。」
「不用費事,住哪裡都是一樣。」蘇輕塵心情複雜,那時候的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今天。
「你往後要住一輩子的地方,修仔細些也是應該的。」她做這麼多事,都是為了他。
上一世不能在一起,今生他還處處不領情,溫如是的脾氣也上來了,「你現在就算想悔婚,也來不及了,我會守著你,除了我身邊,你哪裡也別想去。」
蘇輕塵輕嘆,之前還說要什麼都聽他的,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便故態復萌了。五皇女的話,真的做不得准。
他動了動手,仍然還是掙不脫,只好溫聲道:「我看看你額上的傷。」
「額上沒有什麼大礙了。」溫如是怔了下,雖是這麼說著,她還是聽話地鬆開了手,任他解開了纏在額頭上的軟布。
白皙的肌膚上還殘留著青色的藥膏,寸許長的暗紅傷疤很是打眼,蘇輕塵不由輕輕蹙了蹙眉。
「母皇的苴卻金線硯倒是個好東西,就是重了點,打在頭上真的很痛呢,一下子就流了好多血下來,」溫如是的心思又活泛了起來,挨挨蹭蹭地將腦袋湊到他手邊,「輕塵,你說我今後會不會留疤啊?」
蘇輕塵微微向後,面上還是疏離清淡的微笑:「太醫們給你開的藥方你肯定會有祛斑的功效,五皇女堅持使用,不會留疤的。」
「輕塵,」溫如是抬頭,黑眸忽閃著期待,「襲玥粗手粗腳的,老弄得我痛,要不,你幫我抹一次藥吧?」多親近親近,感情自然就培養出來了,溫如是其實一點都不在乎腦袋上會不會留下疤痕,不過,妻主的臉不也是正君的門面嘛,只要蘇輕塵會在意那就夠了。
果然,蘇輕塵猶豫了半晌,便起身去拿桌上的藥膏。
「在白色玉罐子裡面裝的那個就是。」溫如是探頭看了眼,揚起唇角提醒道。
旋開玉罐上的蓋子,一股清幽幽的冷香便傳了出來。蘇輕塵用軟布蘸了清水擰乾,緩緩擦拭她額上殘留的膏藥,語聲平淡無波,似乎只是隨口一提:「你剛才不是說,這藥味道很沖嗎?我怎麼覺得還好呢。」
溫如是正眯著眼享受他的近身服侍,聽了他的話,面上笑容一滯,呵呵地就想敷衍過去:「祛斑的還沒用過,想來跟原先治傷的那種味道不同吧。」
「嗯。」蘇輕塵也不追究,平靜地換了張白巾蘸干疤上的水氣。他的手法輕柔,指尖微涼,隔著薄薄的一層膏脂輕觸在她額頭上。
兩人離得極近,溫如是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輕拂在她的發端。
她的心慢慢地安寧下來,仿佛前世的痛苦在這一刻得到了圓滿,只要他還活著,再久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房中的氣氛漸漸瀰漫出淡淡的溫情。
「等脫了疤,再用一段日子就可以了。」蘇輕塵收了手合上蓋子。
溫如是遺憾地眼巴巴看著他起身將藥膏放回原處,洗淨指上的膏脂。
他轉身,就對上了她黑得發亮的眸子,不知怎麼的,告辭的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溫如是唇角一揚,支起身得寸進尺:「不多坐坐再走嗎?院子裡的木槿跟合歡都開得正好。知道你喜歡蘭花,我派人去搜了很多種類回來,這時節估計也都帶花苞了。我陪你去外面看看?」
蘇輕塵沒有回答,行到門口頓了頓,轉頭對著翹首以盼的溫如是忽然微微笑了下。那雙眼中忽閃而逝的某種光彩,讓人抓不住,卻忍不住想去探究。
溫如是怔愣愣地回望他。往日蘇輕塵雖然嘴角也常掛著笑意,但那都是禮貌養成,他對誰都那樣,就連對街邊的乞丐,也是溫文有禮,但此刻他的眼底卻多了一份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