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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44:23 作者: 戈子
他一定會帶著她離開這裡,那是她的心愿,也是他的。
背負著兩個人共同期望的莫邪,不管練功到多累也甘之如飴。逗留在外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只有將一身的精力耗盡,感覺到自己的體能已經達到了極限,他才會回到院中簡單地沖個冷水澡,再去看他心愛的小姐。
溫如是總會等到他來道一聲晚安,才會安心地去睡覺。
莫邪嘴上不說,但是心裡卻很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是歸家的遊子,只要想起無論多晚,總會有那麼一個人在家中點上一盞油燈等著他的歸來,他的心中就充滿了溫暖的力量。
平常他都會直接推門進去,可是今日,站在門口的莫邪卻遲疑了半晌。
等了半天都沒見他回來的溫如是,正搭了件披風準備去院子裡看看,開門就見他立在門口,她怔了怔:「怎麼回來了都不出聲?」
莫邪沒有回答,回身闔上門,欲言又止地看了她片刻,終於開口:「後日十小姐出嫁。」
後日?溫如是茫然地挪到桌旁坐下,喃喃道了句:「怎麼這麼急……」肩上的披風滑落在地,她也沒有察覺。
莫邪抿了抿嘴,過去俯身撿起拍了拍:「十小姐尋死不成,三日前開始絕食,也許是溫侯認為,再不把她嫁出去……」他慢慢住了口,有些話大家心知肚明,說出來就太殘忍了。
溫如是抬頭望他,眼神沉重複雜得讓他忍不住輕輕抬手撫上了她的面頰:「如果你想見她,我可以帶你過去,不會有人發現。」
溫如是垂目,握住他的手背,在他帶有薄繭的掌心微微蹭了蹭。
應該去,還是不去?她有些情怯,她花了很長時間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們未來悲涼的結局。可是,小十真的會像資料上記載的那樣,命中注定死在夫家嗎?
她抬頭,映入眼底的,是莫邪鼓勵的目光。
溫如是喉頭微動,終於順應本心地點了點頭:「去。」最艱難的開頭邁過去,似乎接下來的事也不像想像中的那麼難以決定,她吸了吸鼻子,繼續道,「我想見她,現在就去。」
「好。」莫邪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個柔和的弧度,這才是他的小姐,哪怕前途險阻重重,也會跟他一起披荊斬棘、勇往直前。
溫索月不在山上的溫宅內,她被單獨鎖在上次去赴宴的那座莊園的臨時牢房中。不是溫侯不想帶她回去,只是一拽她出門,她便會拉著門框哭叫個不休。
她未來的「夫君」已經遣人來問了好幾次,眼看婚期已近,溫索月都沒有一點服軟的意思。好在莊園離那老頭的府上更近一些,溫侯實在不想節外生枝,只好同意讓她留在琉清死去的地方,條件就是老老實實出嫁。
溫索月有沒有將溫侯的話聽進去,溫如是不知道。
她只知道當看到溫索月戴著腳鐐,生無可念地躺在暗褐色的地上,手中還抱著一個骨灰罐喃喃自語的時候,自己的心中揪痛得一陣陣酸澀。
「最多只有半炷香的空檔,你抓緊時間揀重要的說,我就在外面等你。」莫邪摸了摸溫如是的黑髮,示意她入內。
當溫如是慢慢走到她的身前,站了良久,她也沒有抬眼看她一下,只是逕自絮絮叨叨地對著懷裡的骨灰罐子說話。
「……小十。」溫如是緩緩蹲下身,她比上次看到的樣子還瘦,小小的下巴尖得刺眼。
她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是沉浸在只有自己和琉清的世界。
人在遭到不能承受的傷害時,就會將自己封閉起來,虛構一個自認為安全的堡壘。
他們都說,溫索月瘋了。沒錯,她是瘋了,如果瘋了就能忘掉那些錐心刺骨的傷慟,那就當她瘋了好了。
「小十,」溫如是俯身輕輕將她抱在懷中,她的身軀清減得讓人心酸,「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她不明白,為什麼人要長大呢,如果不長大爹爹就不會變得那麼可怕,如果不長大她就不用嫁人,琉清也不會死。
她不明白的太多,溫索月的世界還停留在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光中,卻沒想到自己的父親就那麼毫無徵兆地將她拖到了烈焰下,赤'裸裸地撕開了那溫情的面紗。
她不懂。
靠在溫如是的懷中,一滴滴眼淚從她的眼眶滑落,溫索月開口,聲音嘶啞:「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溫如是收緊雙臂,黑眸隱藏著幽光,在昏暗的牢中明明滅滅:「只要你振作起來聽爹的話,出嫁那天他就會給你一串珠鏈,裡面有兩種毒藥。」
這樣教她到底是對,還是錯,溫如是不敢肯定,但是她沒有辦法看著溫索月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死在那些混蛋的手裡,「打起精神來,不要讓琉清白死。」
溫索月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她低聲呢喃:「不要讓琉清白死,對,不能讓他白死。」
半柱香的時間很快就要過去了,溫如是起身走到門邊,忍不住停步回頭望去,溫索月緊緊抱著琉清的骨灰罐,勉強對她扯出一個笑容:「姐姐,謝謝你來看我,我會好好地活著,你放心。」
溫如是沒有說話,只是回以更溫柔的微笑。
希望她能夠真的像她所說那樣,好好活下去。
那是溫如是最後一次見到溫索月。
她知道,那個目中無人的驕傲女孩,在溫侯打死琉清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