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付老原本想說不用了，可是程老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院子，仿佛已經默認他答應了一樣。

    付老有些無奈，印象中好像是有這麼一個性格執拗說一不二的同桌。

    眼看著程老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視線里，付老最終還是跟了上去，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突然遇見這麼個人，這種感覺有點奇妙。

    好像突然生出了一絲親切感。

    付老走進掛著程居牌子的小院後，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小竹林，跟他在欒冶住處看到的那片竹林品種一樣。

    細雨濛濛打在竹葉上，襯得葉子越發翠綠，他這才驚覺自己其實先前並沒有好好看這個村子。

    「怎麼樣，我這片竹林不錯吧，是看了村長房子後弄的。」程老的小鬍子高興地翹了起來。

    從前上學的時候，付雲無論哪次考試都是第一名，跟這樣的人同桌要說沒有壓力那是不可能的。

    一開始，程閒對付雲頗不服氣，還曾單方面向付雲約戰比成績，每每以失敗告終。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直到後來他發現付雲根本沒記住自己名字的時候終於受到了打擊，但程老這樣的大心臟很快從打擊中走出來。

    他發現了自己在另一個地方碾壓付雲，那就是人際關係。

    越是觀察付雲，他越發現付雲其實沒有一個朋友，每天從早學到晚，別人在玩遊戲，他在學習，別人在看直播，他在做實驗。

    有天賦又勤奮，這樣的人不得第一名誰得第一？

    可是這樣的人生未免無趣了些，程閒懷著一種好奇的心思在畢業後也有留意付雲的消息。

    聽到他進了聯邦最高研究院時，程閒覺得理所當然。

    後來聽說他結婚了，程閒覺得匪夷所思，是什麼樣的奇人居然能忍受付雲這種性格。

    他覺得付雲肯定沒有自己這麼會疼老婆。

    然後聽說付雲孩子都有了，還是三個。

    他看著自己家的獨苗，想著還是獨苗好，三個娃怕是要打架的。

    再後來，程閒就沒有關注付雲了，他忙著自己的研究，陪自己的妻兒和孫子，老伴走了之後他更加投入植物研究當中。

    當年對學習不屑一顧的人到了老年突然燃起了一身拼勁，讓他沒想到的是，當年多麼意氣風發的優等生付雲今天居然如此落魄。

    若是少年時期，程閒看著這樣的付雲可能會覺得得意，覺得天之驕子也不過如此。

    可是現在的他們都已年過半百，早就不是只知道爭強好勝的毛頭小子了，程閒看著愣怔在雨中淋雨的付雲，只覺得惋惜。

    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看呆了也別淋雨，你瞧瞧你邋裡邋遢的，哪有第一名的樣子。」程老不由分說將付老扯進屋子，扔了一塊乾淨的浴巾給他。

    「謝謝。」

    「擦乾了來吃點東西，我還溫了壺酒。」程老取出爐子裡的酒壺，倒入酒盞中，推到付老面前，「雨天喝酒吃烤鴨，當真是什麼煩惱都會忘了，你可真會選日子，要不是我明天不上班你今天還喝不到我這好酒呢！」

    真的什麼煩惱都會忘了嗎？

    付老端起酒盞一口悶下肚，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

    「哎喲，哪有你這樣的，浪費我的酒！」程老心疼地怪叫，「抿一口再包個烤鴨吃懂嗎，像我這樣！」

    付老學著程老的樣子，包了黃瓜絲大蔥絲和蘸了醬料的烤鴨片，捲起來放入口中。

    細嫩醇厚的肉香沖淡了雨天的陰翳，再抿一口酒，慢慢喝的時候倒也沒覺得那麼辣，下肚後更是變成了暖流發散到他身體裡，烘得人暖洋洋的。

    確實痛快！

    程老陪著自己的老同桌就這麼一杯一杯地喝著，他也不問付老為什麼會在這裡，發生了什麼，倒是對著付老吹起牛來。

    說自己上個月因為釀出了備受好評的果酒，獲得了村里創意村民獎。

    付老喝著酒一邊聽程老講自己的事，臉上慢慢有了笑容，有時也會微笑著附和兩句。

    「村長還來跟我討要秘方呢，我厲害吧！」程老抿了口酒，「前段時間我們村里差點發生了大事，哎喲都怪我那孫子，脾氣像我小時候......」

    付老笑容一頓，突然毫無預兆地掩面痛哭起來。

    「程正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失敗...我小女兒沒了，我小孫子也丟了...我為我小女兒研究的項目最終也失敗了...」

    程老一怔，面前這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此刻哭得像個孩子一樣，他從沒想過自己以為的會一直一帆風順的付雲的人生居然出現這麼大的變數。

    「我覺得一定是我的前半生過得太順遂，老天爺在後半生懲罰了我，它為什麼要剝奪走我小女兒的精神力...就連我的孫子，我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人抱走了...」

    「你前半生的順遂也都是你自己拼命努力換來的。」程老安慰了一句，後面的還沒想好怎麼說，就看到付雲人往右邊一倒，栽到了軟墊上。

    「嗝。」付老哭到打了一個嗝，爬起來晃著空蕩的酒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就著空酒盞喝了一口空氣。

    然後眼裡又簌簌流了下來。

    「程正，我真羨慕你，其實我一直記得你，你孫子跟我另外兩個孫子還是同一個小隊的，你說我小孫子現在在哪裡呢...」

    程老：「......」

    連著叫錯老頭子我的名字還說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