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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33:20 作者: 寄山海
容音餓了快一天,現在胃口打開了,眼不離岑鶴九的手,「慎鑒回來過了?」
「嗯,馬上又走了。」岑鶴九說道。
昨晚他守在急診室外面,整個人都遲鈍了好幾拍,醫生來跟他說話,他好長時間都在神遊太空,仿佛只有軀殼坐在醫院裡,靈魂早就出竅了。
後來大夫說他那會兒是燒傻了,人燒到快四十度,又半夜泡在池水裡浸了個透,幸虧大夫看出他臉色嚇人,及時給他輸液,否則說不定能燒到比容音先嗝屁。
但是岑鶴九覺著不是這麼回事。他又不是第一回 發燒,發個燒又不會把反射弧給燒斷。
他當時是真怕了,滿腦子都是恐懼,和小時候那次如出一轍的恐懼,連手腳都冰冷麻木得不像自己的。
太害怕了。太害怕容音真的就這樣徹底消失。
這一行做的久了,岑鶴九又比誰都明白人死如燈滅的道理。生生死死看得多了,對他來說反而難以勘破「安時順命」四個字,那一刻他不想順什麼命,他只想如果可能的話,掐著容音魂魄的脖子把她提回來硬塞進軀殼,他也願意。
管他什麼禁不禁術,他全都願意。
人在這一份摯愛情感面前,一個「禁」字並不能成為將他圈住的底線。
後來知道容音沒事,他才好不容易找回一絲理智,給慎鑒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後慎鑒連夜趕回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岑鶴九憔悴不堪的臉。
慎鑒登時就嚇得後退一步,「……我還以為醫院鬧喪屍了。」
岑鶴九頭頸後仰靠在椅背上,碎發遮眼。一隻手裡夾著煙,已經快要燒到手指,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痛。這麼一眼看過去,比例極佳的剪影和頹廢俊雋的面容,顯得岑鶴九像極了浪蕩放縱卻又痴情守護著愛人的公子哥。
可惜岑氏大勢已去,他這公子哥的身份,也只能去夢裡尋了。倒是容氏尚留了幾點火星,東山再起,不過容音一念之間。
慎鑒的輕嘆聲迴蕩在幽靜長廊中,「這副樣子給誰看,音音又看不見。」說著走過去掐走他手裡的煙,「別的不提,你這副身體可是金貴得很,是你現在唯一的資本了。」
岑鶴九極其僵硬地扯動嘴角,「她看不見才好,否則挨揍的還是我,你還嫌我不夠慘?我這最後的資本也無甚大用——關鍵時刻連她都護不住,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傷。」
旁觀她的人生,也旁觀她的戰鬥,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成為站在她前面,為她遮風擋雨的人。
岑鶴九似乎一夜之間瘦出清癯痕跡,顴骨在昏黃燈光下的陰影比先前更深,印出濃濃疲憊感。
慎鑒很懂地說道:「你是不是很後悔把她找回來,是不是後悔把她又拉回這個世界,是不是在想,現在這樣看她冒險,還不如讓她被市井消磨,被塵俗淹沒?」
岑鶴九緊抿雙唇不語。
「你想錯了,岑鶴九,你根本就不夠了解容音。她是強者,比你我都強,理應擁有頂點的一切風光。她不需要你來為她遮風擋雨,她自己本身就是一艘為風浪而生的戰艦。」
是這樣嗎?
岑鶴九覺得慎鑒說的很有道理。可是用不著細想,他心裡都一陣一陣地泛酸。
「別裝了,一副道貌岸然的大爺樣,老子看不慣。」岑鶴九在暗影中乜他,「你就說實話,她的毒,到底有沒有解?」
慎鑒高深莫測地勾起嘴角,回答卻是斬釘截鐵,「有,我說有就一定有。但是正如顏如玉所說,引子是一味很奇的藥,我還在研究。」
岑鶴九的心終於往肚子裡沉了沉,他翕動薄唇,反問兩個字。慎鑒頓了頓,俯身貼在岑鶴九耳邊說了幾句話,岑鶴九聽了,唇邊笑意越發變深,充滿嘲諷。
「……瞞著她,如果你想為了她好的話。」慎鑒說完最後一句話才直起腰。
「我知道,放心吧。你這次回來留多久?」
「我馬上就得回去。」慎鑒抬腕看了看表,「院長和我是舊相識,我已經打過招呼。讓音音休息好再出院,看著她點。」
「嗯。」岑鶴九扶著冰冷的長椅站起來,不涼不熱地盯著慎鑒,「處理好你的爛攤子。」
「這個時候就別浪費你的陰氣了,收著點,日後說不定保命還有用。」慎鑒十分欠揍地拍拍他的肩膀,明明沒事多大力氣,岑鶴九卻左搖右晃。
他仿佛要在慎鑒臉上看出兩個洞,「滾吧。」
慎鑒真誠地建議道:「你在發燒,先去吊水吧。」
「你他媽又看出來了?我告訴你,這次你看錯了,我是熱的。」岑鶴九睜眼說瞎話。
慎鑒早就習慣把他一部分話當耳旁風,趁著岑鶴九轉身,一個手刀砍在他脖子上,同樣沒用多大力氣人就暈死過去了,臉上燙得能燒水。
正好碰到急診室里的護士出來,目睹這一場景還以為自己看見了謀殺現場,瘋狂的尖叫聲貫穿整個走廊。
慎鑒露出一個極為迷惑人的笑,沖她眨眨眼,「人沒死,就是高燒暈過去了,麻煩你們照顧下。」
護士和那雙極具情緒感染力的眼睛對視不過幾秒鐘,方才的猜疑和恐懼竟然煙消雲散,臉紅心跳地走過去檢查岑鶴九的狀況,「好……好的。」
慎鑒好整以暇地順了順衣服,動作優雅得仿佛那不是一件短袖,而是一塵不染的高定西裝,嘴邊的笑容和眼睛彎下來的弧度都完美得恰到好處,「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