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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33:20 作者: 寄山海
「得得得你省省吧,誰問你年齡了。」岑鶴九不耐煩地打斷她,看見藥湯流下來,用手指粗暴地抹了一下。
容音不依不饒地盯著他,「你問的。」
「我問了?」岑鶴九看著她直勾勾的眼神,不由喉嚨緊了緊,「別這麼盯著我看。」
容音才不管他的要求,「你問了。」
「我問你就說?」
「大騙子。你老說假話。」容音現在想再回到那個夢裡,把岑鶴九的死人頭塞回墳地里去,再踩上兩腳把土踏平。
「我還說什麼假話了?」
「你說要和我恩斷義絕,割袍斷義,陌路不識,分道揚鑣……」
岑鶴九看這個梗是過不去了,恨不得回到那天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我說錯了,我給容道長道歉,行不行?今後我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容音白他一眼,「道門人不打誑語,說了就是說了。」
岑鶴九趁機多餵了兩口藥湯,「捉妖人的緩兵之計能叫誑語嗎?」
「我是妖???」
「也沒有妖像你這麼缺心眼兒啊。」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像當場逮住闖禍的小朋友,「你這趟上山,是不是就沒打算回來?」
容音低著頭不說話。
岑鶴九用勺子沿颳了下她嘴邊的湯汁,「別說對方本來就是想把你引過去,就算玉娘真的和你爸媽的事情有關係,你想想你爸在天之靈,也一定不希望你為了他們丟命。」
岑鶴九很少對她這樣軟聲細語的講話,他頭一次沒因為她闖禍罵她,反而換成了安慰和勸導,容音竟然當時就鼻子一酸,掉下淚來。
這一掉淚,把岑鶴九都嚇到了,「回頭得問問小慎子,藥里加了淚會不會變藥性。」
容音平時把臉板得像個煞神,一哭起來就收不住,她也不哭出聲,只是肩膀一直在抖,看得人心酸。
岑鶴九一邊用袖子給她擦淚一邊餵藥,結果藥含得更不穩了,不是嗆在喉嚨里就是溢出唇外,容音還少見地委屈到不行,連連推碗,「我不喝了,好苦……」
眼淚洶湧得真像打開了水龍頭。
好苦。
她過去的那些年,好苦。
不知道多久沒人這樣推心置腹地和她說過軟話,生病了也從來沒人守在床邊給她餵藥,很多次她一個人生著病躺在床上,都想就這樣死了算了。
可是她一想到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的父親,和至今下落不明的母親,就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岑鶴九身上「璄州」和「故人」這兩個標籤太明顯,他稍微放下了點架子,容音竟然就沒出息地止不住淚,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的小時候。
岑鶴九也是今天才知道,容音的外頭一直穿著一層鋼化鎧甲,看似刀槍不入,實際芯子裡還是當年那個小女孩。
鎧甲是為了保護自己活下去,可她做的太決絕,這麼多年過去,這套堅硬的鎧甲已經和她的血肉長在一起,要想探究最真實的那個她就要把鎧甲揭下來。這層鎧甲連著血肉,要揭下談何容易。
這個過程中必定帶著血淚,伴隨萬劫不復的痛苦,還有咬住牙破繭重生的毅力。
岑鶴九願意做那個幫她破繭重生的人。也只有他,能做那個幫她破繭重生的人。
「張嘴,最後一口。」岑鶴九把勺子舉到她嘴邊,容音連吸了兩下鼻涕,最後還是張開嘴咬住勺子。
結果一下哭嗝頂上來,半勺都溢到外面。
岑鶴九下意識攥著手裡的紙巾擦了兩下,還沒擦乾淨,突然看著容音紅通通的眼不動了。
容音哭到一半,被他看的莫名其妙。
她不自在地抓抓被角,「喝完了,那、那我繼續睡……」
話還沒說完,岑鶴九的臉就在眼前不斷放大,嘴角傳來一陣溫熱,是他用舌尖舔去了藥湯。
容音的反射弧仿佛半路斷了,傳導整個兒癱瘓,讓她愣在原地。
岑鶴九的唇貼著她的唇形輪廓勾勒上來,相蹭的力度由一開始的若即若離變成貪婪無止,容音不知所措的雙手扣住他的肩膀,綿長的呼吸一陣一陣起伏,嘴裡原本發澀發苦,卻慢慢地被他捲走苦澀,取而代之的是飲蜜般的甜度。
他嘴裡分明沒有糖,可容音就是嘗到了前所未有的甜味,像糖稀般黏連纏繞,越纏越緊,彼此不分。
她的唇在高熱中乾澀,岑鶴九就一點一點啄過去,暈濕每一處乾涸。
她原本已將他剔出生命軌道,岑鶴九就一點一點將領地擴張過去,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讓她的每個物件、每個時刻,到最後以致於她整個人,全部都沾染上他的氣息,不能再分離。
鎧甲是她強行焊在外面的,但岑鶴九不要和她建立表面情誼,他要他們的生命互相交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雙魚圖一般嵌入得完美無缺。
他找到她了。
而且,他找回她了。
容音的睫毛在顫,泛著水澤的眼睛盯著岑鶴九看個不停,似乎終於回過神了。
岑鶴九離開殷紅的唇,忍不住用指腹在水靈的唇上摩擦了一下,眼中暗色暈染如鴉羽,仿佛還醞釀著大雪紛飛,要鋪天蓋地地將容音席捲其中。
「你……」容音抓著他胸口的衣服,有點不知所措,還有點迷茫。
岑鶴九身形壓下去捲土重來,「我早說了,別這麼盯著我看——否則後果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