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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31:55 作者: 東奔西顧
    如此兄弟情深,兩個人深情對視許久,陳慕白忽然發飆,聲音傳遍整個走廊,「說了多少次了!不許叫我小白!」

    陳簇愣了一愣,半天才慢慢笑出來。

    陳慕白卻斂了笑容,兩眼放空,「可是……我累了,什麼都不想要了。也許當初我該聽你的話,走了不再回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陳銘墨的葬禮低調而隆重,陳慕白一襲黑衣看著表情肅穆的一群人,他在他們臉上看不到一絲傷心,他的臉上……大概也沒有吧。

    黑白照片上的那張臉也是一臉嚴肅,陳慕白忽然想起,他似乎從來沒見過陳銘墨真正的笑過。

    葬禮還沒結束,陳慕雲和陳慕昭的人就吵了起來,陳慕白身後的人也躍躍欲試,被他掃了一眼立刻安靜下來。

    其實現在本就是爭奪戰的黃金時期,可陳慕白的低調與沉默讓所有人都有些不安,不知道他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陳慕雲走了幾步挪到陳慕白旁邊,「慕少這是打算坐收漁翁之利?」

    陳慕白向來毒舌,可陳慕雲吃了那麼多次虧之後依舊不知道收斂。

    陳慕白輕笑一聲,「我是念在我們鬥了那麼多年的份上,多少也有些感情,就讓你們再多蹦躂幾天,抓緊時間享受最後的時光吧。」

    陳慕昭卑躬屈膝了那麼多年,在陳銘墨離開之後也開始原形畢露,「慕少就那麼有信心嗎?」

    陳慕白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說呢?」

    他本就不按常理出牌,此時他的態度越是模糊不清,越是沒人敢動。

    陳慕昭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揚著聲音問,「陳慕白,你在拖延時間?!」

    陳慕白不答反問,不慌不忙的開口,「拖延時間做什麼?等你死嗎?是不是時間太久了點兒?」

    陳慕昭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眼底漸漸冒出幾分陰狠。

    陳銘墨葬禮後的第二天傍晚,陳慕白接到杜仲的電話。

    他到的時候杜仲正在等他,看到他便頗有興致的開口,「你們家的人真的是有意思得很,你自己進去聽他講吧。」

    說完便走了。

    孟宜年是陳慕白在這裡見到的第三個人,因為同一個案子。

    孟宜年似乎一夜間蒼老了許多,陳慕白看著孟宜年,聽他說著,慢慢明白,孟宜年對陳銘墨是一種複雜而矛盾的情感。

    陳銘墨和孟宜年姐姐的故事可以簡單概括成兩句話:待我功成名就,許你花前月下。待你功成名就,懷中富貴人家。

    陳銘墨和董家小姐剛剛開始交往的時候,孟宜年的姐姐就出了事,孟宜年一直懷疑那不是意外,獲益最大的人當然最有動機。

    他一直懷疑陳銘墨,從他姐姐出了事之後就一直跟在陳銘墨身邊,他想找到證據證明他的想法,可這一跟就是幾十年,可他連蛛絲馬跡都沒發現。

    就是在這幾十年裡他和這個有可能是他仇人的人產生了感情,而這種感情是有悖倫常,不會被人接受的感情,這種認識讓他備受煎熬,他在這種煎熬里痛不欲生,而促使他最終下定決心的是陳銘墨對孟萊的縱容。

    他百般試探,陳銘墨百般縱容,他知道,那是因為孟萊長得像顏素心。

    他終於知道,陳銘墨冷心冷麵了一輩子,可心裡還是有個人的,那個人不是他姐姐,也不是他,而是顏素心。

    陳慕白直到回來的路上都沒有緩過神來,一切都好像只是自己做的一個夢,車窗外不斷照she進來的霓虹燈更顯得不真實,而他腦中卻又清楚的浮現出孟宜年的臉,生硬冷漠的面孔上帶著和他年紀不相符的執拗,「我做下的錯事,我自己贖回來,他永遠都欠我的,就算他死,也別想和我算清!」

    晚上去別墅的路本就不好走,他又有些心不在焉,等他看到自家燈光的時候已經不早了。他把車停在樓前,給陸正誠打了個電話交代了幾件事之後又在車裡坐了一會兒才下車。

    陳慕白本以為顧九思已經睡了,可一進門就看到她和衣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他立刻蹙眉。

    照顧顧九思的中年女人也是個察言觀色的好手,看到陳慕白不悅馬上解釋,「是太太非要在這裡等您回來,我勸她回房休息也沒用……」

    陳慕白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中年女人一下子泄了氣,最後的幾個字被她咽進了肚子裡。

    他走近把蓋在她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卻也不敢有大的動作。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睡得本就不踏實,好不容易睡著他一動估計就要醒了。

    他剛坐了一會兒顧九思便開始轉醒,似乎睡得不舒服,皺著眉頭,呼吸有些沉重。

    她還沒睜開眼睛便感覺到眉心上溫熱的撫摸,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陳慕白正微微笑著看著她。

    「睡醒了?」陳慕白扶著她慢慢坐起來,又遞過剛才陳方給他倒得水,「喝點水。」

    顧九思接過來喝了幾口才問,「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啊?」

    陳慕白伸手幫她理了理睡亂了的頭髮,又捋到耳後才開口,「回來有一會兒了,看你睡著就沒叫你。」

    顧九思看他有些反常,「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陳慕白想了想,「有,算是好事。」

    顧九思越來越糊塗了,「算是?」

    陳慕白笑了一下,忽然橫抱起她往樓上走,「回房跟你說。」

    顧九思知道自從懷孕以後她重了不少,女人對體重本來就介懷,更何況旁邊還有人看著,她掙扎了幾下,「快把我放下!」

    陳慕白忽然趴在她耳邊極快的笑著說了句話,顧九思忽然安靜下來,愣愣的看著他。

    他說,我不要陳家了,我只要我懷裡的你和寶寶。

    ☆、81

    陳慕白看到她一直盯著自己看,停了一下,笑著繼續往樓上走,「怎麼了?」

    在顧九思眼裡,陳慕白一直有野心,他也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他野心的優雅,野心的坦蕩,可現在他忽然說他什麼都不想要了……

    顧九思心裡越來越沒底,「是因為……」

    陳慕白沒回答,抱著她上樓把她請放到床上才開口說了孟宜年的事情,說完以後又沉默半晌才回答了顧九思剛才的疑問。

    「我看著陳銘墨的一輩子,似乎就看到我以後的日子,一輩子位居高位天機算盡,繁華落盡也不過是一捧黃沙,看著我現在的狀態,似乎就看到了我們的孩子以後要走的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如果是個女兒,像陳慕曉那樣早早嫁出去也算解脫了,萬一是個男孩,怕是又要為了那個位置和其他人爭得你死我活。以前我是一個人,在哪裡都無所謂,後來有了你,我就有點兒動搖,但是那個時候陳銘墨還在,我想放棄他也不會允許,經過這次的事我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浮華涼薄的名利場,表面風光無限,背後暗cháo洶湧,誰又能真的長盛不衰。」

    他眉目沉靜,不像是在說氣話,可顧九思還是有些顧慮,「陳銘墨是最看重陳家的,你真的忍心看著它落到別人手裡?」

    陳慕白坐在床邊,似乎很疲憊,整張臉一絲表情都沒有,他低頭握著顧九思的手,聲音低沉輕緩,「以前我也這麼想,不想讓他一輩子的心血付之東流,陳銘墨也就是看準了我不忍心,他說我不夠心狠,可是他不知道心狠不狠那得分對誰。有些事他到死都沒想明白,現在我想明白了,他之所以那麼在意掌門人的位置是因為他內心空虛,除了那個冰冷的位置他什麼都沒有,沒有愛人,沒有親人,所以只能執拗的死守著那個位置,我和他不一樣,我有我要珍惜的人,我有最珍貴的東西需要我去守護,那些浮名與功利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如果我想,我不必依靠陳家。當家人的位置本就不是他的,他占了一輩子也夠了。他犯下的錯,我不會讓他繼續錯下去。」

    顧九思半天才消化完陳慕白的意思,踟躕半晌才皺著一張臉開口,「如果是為了我大可不必……我也不是那麼沒用。」

    他忽然抬頭看她,他的眼底是她不曾見過的溫暖明亮,語氣溫軟惑人,「我們曾經的歲月里從來過沒有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們的歲月一片黑暗,活著就是一種奢望,何來美好?當日看到你看著舒畫純淨無暇的笑眼底滿滿的艷羨,我就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可是你再想要,你都不會跟我說,因為你知道那個時候的我做不到。可是你不知道,其實我也是羨慕的。你再羨慕你都不會對我有所要求,可是越是這樣我就越要把你想要的都給你,不然怎麼對得起你,怎麼對得起我們的孩子?」

    顧九思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他,他眉目如畫,唇角微揚,一張臉好看得不真實。

    陳簇跟她說,陳慕白不會說話,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哪裡不會說話?這大概是她這輩子聽到的最好聽的情話了。

    過了幾秒,陳慕白忽然收了笑容,皺著眉問,「你不會是捨不得陳家當家主母的位置吧?」

    顧九思愣了一愣,也是過了幾秒鐘才推了他一下,「胡說!」

    陳慕白一臉玩世不恭的笑容,調侃的意味十足,「當時不知道是誰,跟杜仲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就是圖的讓陳家改姓顧。」

    顧九思沒想到他會忽然翻舊帳,一時啞口無言,「我那是……」

    陳慕白像是個孩子,得意洋洋的看著她,「是什麼?」

    顧九思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也明白大勢已去,也就由著陳慕白胡說八道。

    「你不圖我陳家三少爺的名兒,難道是圖我的美色?」陳慕白摸了摸自己的臉,「哎,我說顧九思,你發沒發現你最近越來越暴露本質了,是不是國外長大的孩子都這麼開放,擋都擋不住。」

    陳慕白還在說著什麼,簡直是越來越不要臉,一時間顧九思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這複雜中有些許隱而不發,有些許欲言又止,有些許深思熟慮,最終都化作了一句,「滾」向陳慕白飛去。

    陳慕白一樂,「喲呵,怎麼還罵人呢?」

    顧九思咬牙切齒的回擊,「沒罵人,罵得豬!」

    陳慕白一愣,繼而沉沉的笑起來。

    以往她並不敢如此明目張胆的罵他,她這一懷孕,似乎換了個人,活潑乖巧了許多,眼神里時而閃耀著幾分雀躍,沒有之前那麼淡漠了。

    顧九思看到他笑,忽然有些侷促,「你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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