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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31:55 作者: 東奔西顧
陳慕白垂下眼帘,不是忠心,那又是什麼?
是什麼兩個人心照不宣,只是顧九思知道,自己怕是再也沒有機會說出那個字了。
陳慕白的臉越發的稜角分明,皺著眉問她,「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這麼做意味著什麼,殺人償命,杜仲的動作很快,你就那麼想死嗎!」
顧九思再也笑不出來,睜大眼睛瞪著他,似乎也動了氣,「那你呢?你把我送走就是為了來頂罪,你就不會死嗎?」
陳慕白的眉頭皺著更深,「我和你不一樣,他們會顧忌我的身份,多少會給我留條命。」
顧九思不再去看他,「就是因為我們不一樣這件事才會簡單很多,他們沒有要顧忌的,這就是一個單純的故意殺人案,所有人都滿意了。」
他們之間隔著一張桌子,陳慕白雙手撐在桌子上站在那裡看著她冷笑,「呵,所有人?!這所謂的『所有人』里都有誰?有你嗎?有我嗎?有嗎?!」
顧九思的耳朵都被他吼得發疼,她揉了揉耳朵才緩緩開口,「你放心,我暫時不會死。」
「為什麼?」
「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他們怎麼著也得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吧。」
「顧九思!」陳慕白沉著唇角,臉色愈發沉鬱,眼底的火氣這次怎麼也壓不下去了,語氣卻平緩至極,一字一句的吐出幾個字,「我現在恨不得掐死你!」
顧九思隔著一張桌子都能感覺到他氣得渾身發抖,她能理解,若是換了她,她也會生氣。
陳慕白忽然站起來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下,背對著她說了一句話,語氣清冷寂寥,讓顧九思忽然落下淚來。
「顧九思,你做這一切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我?哪怕一絲一毫呢?你現在終於學會了心狠,可是你所有的狠都用在了我身上。」
他身上再也不見剛才的怒氣,驚濤駭浪之後的平靜卻是那麼可怕,可怕得讓她發抖。
顧九思極快的抬手抹掉臉上的淚,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好像是怕再也見不到他急著交待著,「陳慕白,那個同心結,我進來的時候被拿走了,你記得去要回來。我不相信你不明白什麼是結髮夫妻,當時你說讓我幫你保存,現在你可以要回去了。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陳慕白沒有回答,半晌才轉過身紅著眼睛吼她,「我當然會要回來!什麼長相思!你不配!顧九思,你不配我陳慕白這麼對你!」
他的話說得狠過了頭,她一直忍著的眼淚刷一下又掉了下來,她也有委屈,她也有恨,所有的委屈和恨都化作幾句話向他吼了回去,「那你呢?你讓我走的時候就根本沒想過去接我!你這個騙子!」
陳慕白忽然笑了,除了眼圈有些紅之外看不出任何的不快,「對,我是騙子。顧九思,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你,我跟你就是玩玩兒而已。之前你所看到的、我所做的都是假的,我是故意讓你以為我會來頂罪。我陳慕白是什麼人,你還不了解嗎,我怎麼會自己來頂罪呢?你看,上當了吧?怎麼你在陳家待了這麼久,還是那麼容易相信別人呢?」
顧九思臉上的淚痕漸漸乾涸,看著他不說話。
陳慕白再次開口時,語氣越發的輕佻,「怎麼,生氣了?之前你擺了我那麼多道,我只不過收收利息而已。你不記得當時你和陳銘墨聯手讓我失了南邊那個位置的事情了嗎?那個位置那麼重要,我可是一直都記得呢。」
顧九思也平靜下來,他越是要讓她生氣,她越是平靜,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右手,輕聲低喃,「即便是假的,我也認了。」
陳慕白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繼而漸漸消失,他恨恨的瞪了顧九思一會兒頭也不回的走了。
門被甩得震天響,顧九思知道他已經走了,卻還是垂著眼睛繼續小聲說著,「可我知道……那不是假的啊……」
一滴淚滑落在她手上,燙在她心上。
☆、75
陳慕白出來的時候臉色比進去之前還難看,蕭子淵一直在看手裡的幾張紙,看到陳慕白出來便遞了過去,「剛才的筆錄,你看不看?」
陳慕白接過來掃了幾眼之後便還了回去,她會說這些話他一點都不吃驚,她就是要把自己逼到絕路,任他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力回天,這才是顧九思。
蕭子淵看著陳慕白的臉色黑如鍋底,剛才他們爭吵的聲音很大,他不想聽也聽到了一些,他們都是孤獨無情的人,卻肯為了最不敢相信的愛情失去了最看重的東西。
陳慕白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像錯了位一樣,又疼又悶,根本喘不過氣來,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生生受著,腦中充斥著憤怒,懊惱,還有,心疼。
他緩了口氣才開口,「你等我一下,她進來的時候有些東西被收了,我去拿回來。」
蕭子淵看他情緒不對,便跟著去了。
陳慕白要的東西,沒人敢不給,很快就有人把錦囊送了過來,負責人臉上還帶著諂媚的笑。
陳慕白接過來摩挲了幾下,上面有不易察覺的血跡,還未乾,摸上去一片cháo濕,又聯想到剛才顧九思額上的傷,他垂著眸盯著錦囊,面無表情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負責人並不了解情況,也不清楚陳慕白和顧九思之間的關係,他不過是公事公辦,沒有覺察到危險,「她不給,就動了手。」
陳慕白的眉目未動,很快打開錦囊,錦囊中的同心結尚在,可那塊玉佛卻碎了一個角,他捏在手裡看了幾秒鐘,抬起頭來問,「你動的手?」
負責人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眼前那雙眸子幽深凜冽,他的背上頓時便起了冷汗,卻也不敢撒謊,抖著聲音回答,「是。」
「好,真好」,陳慕白輕笑了一聲,可笑聲還未落他就沖了出去,緊緊抓著那個男人的衣領把他按在牆上,拳頭一下一下的落在那人的腹部,怕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猩紅著眼睛狠狠開口,「我陳慕白還沒死呢!我的人你們都敢動手!」
周圍有人想上去拉開陳慕白,站在一旁的蕭子淵卻忽然開口,「別攔著,讓他打。」
一個陳慕白已經讓他們左右為難了,如今又來了個蕭子淵,幾個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陳慕白雖離經叛道不拘小節,可平日裡卻也配得上「優雅」二字,如今用了這最原始的方式泄恨,蕭子淵在一旁看著,心裡明白陳慕白這是為什麼。怕是他心裡的火已經燒到了極致,他本就在克制,可偏偏有人往槍口上撞,動了他的心頭肉,他便終於找到了宣洩口。
或許鬧得動靜有點大,陸陸續續有工作人員圍過來看,終於有個領導模樣的男人急匆匆趕來,為難的開口,「蕭部,這……」
蕭子淵從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慢條斯理的觀戰,「放心吧,他心裡有數。人是我帶來的,出了什麼事,我擔著。順便讓你的人都看看,不要以為陳銘墨出了事陳家就沒人了,見風使舵落井下石這種事兒做之前還是看清楚了比較好,什麼人動得什麼人動不得,要想清楚了,都長點兒眼睛。」
蕭子淵這話說得不輕不重,聲音不高不低,恰好所有的人都能聽到,男人賠著笑,「是是是,您說的是……」
蕭子淵扭頭瞟了他一眼,繼續開口,「陳慕白這個人呢,連我也要讓三分,你的人竟然敢動手,算是他活該。」
蕭子淵坐在那裡,那個男人站著,卻不敢比他高,只能彎著腰賠罪,「下面的人哪知道這些,平時關進來的都是些粗人,他們手段強硬慣了,下手沒輕沒重的,我一會兒就好好教教他們。」
蕭子淵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們不懂,你總該懂吧?」
男人被看得心驚,立刻點頭,「懂懂懂,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一定好好照顧顧小姐,慕少那邊,還請您替我說說好話。」
蕭子淵便說邊往角落走,「行了,他現在沒心思管你,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蕭子淵走到角落之後,分開兩個人,攔住失去理智的陳慕白,「差不多了,跟我回去。」
陳慕白最後踹了那人一腳,理了理袖口和領口,轉身往外走。
人他是打了,可心裡卻一點都沒好過。
兩個人剛上車蕭子淵的手機就響了,他接起來聽了會兒,「嗯,爸爸有些事耽誤了,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跟媽媽說一下。」
蕭子淵並沒有避諱他,陳慕白可以清楚的聽到那邊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了過來,大概剛剛學會說話,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的,引得蕭子淵笑了起來,「嗯,爸爸記住了。」
陳慕白想起剛才顧九思告訴他她懷了他的孩子,如果這一切沒有發生,他不知道自己會有多高興,那是他和她的孩子。
蕭子淵很快掛了電話,轉頭看著陳慕白。
五彩的霓虹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他目視前方穩穩的開著車,看似平靜,可精緻漂亮的下巴此刻凌厲堅毅,暴露了他的內心。
良久,陳慕白才緩緩開口,「當初她生病了在做手術,我等在手術室外,陳簇問我怕不怕,那個時候我真的不怕,因為我能感覺到她不會有事,我只是很心疼。可是現在……我是真的害怕。」
蕭子淵沉默半晌,他第一次在陳慕白的臉上看到那種表情,他認識的陳慕白不是這樣的。
陳慕白小他幾歲,性格乖張刻薄,為人心狠手辣,做起事情來更是劍走偏鋒,路數詭異,談笑間就下了狠手,向來只有別人怕他的份兒,這樣的一個人現在卻對他說害怕。
蕭子淵知道這件事有多難辦,大概是想到了什麼,他沉吟著,「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大抵都是如此,不到最後一刻不要輕言放棄,比如愛一個人,那些坎坷和崎嶇終將會過去,你憑什麼要怕,怕的人沒有資格去愛人。既然愛了,就要對自己對那個人負責。縱有疾風起,人生不言棄。」
陳慕白許久沒有說話,直到蕭子淵下車的時候他才沒頭沒腦的說了句,「我是真的羨慕你。」
蕭子淵重新從陳慕白的眼中看到了那種運籌帷幄的散漫隨性,似乎又多了些沉靜與從容,連眉宇間的邪氣都壓了下去,他一直以為陳慕白是因為太年輕所以壓不住,現在才知道,不是他壓不壓得住的問題,而是他想不想壓得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