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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31:55 作者: 東奔西顧
    陳慕白和她母親在一起生活不過短短的幾年,可顧九思看得出來,陳慕白和她母親感情很深,即便過了那麼多年,他似乎依舊不能放下,這就意味著當初她母親出事的時候他有多難以接受。

    顧九思抬眼去看墓碑上的那張照片,心頭也漸漸湧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輕,眉宇間還帶著少女的雀躍。

    她當年見到的顏素心並不是照片上的模樣,那時候的顏素心已為人母,比照片上要溫柔內斂許多。

    後來雨下得越來越大,陳方實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勸了一句,「少爺,避避雨吧,您這樣,夫人也不會安心的。」

    不知道陳方是太冷還是身體不舒服,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發抖。

    陳慕白點點頭,半晌才聲音嘶啞的開口,「你們去避一避吧,不用管我,我想和我媽單獨待會兒。」

    陳方沖顧九思和陳靜康使了個眼色,三個人誰也沒有多說什麼就走了。

    三個人剛踏進休息室,顧九思的手機就響了。她看著屏幕上的那個名字嘆了口氣,走到窗邊接起來。

    舒畫沒有寒暄的意思,開門見山的問,「顧姐姐,慕少為什麼不接電話?」

    顧九思透過玻璃看著雨簾中那道撐著黑傘孤單而立的模糊身影,聲音也沉了幾分,「今天是慕少母親的祭日,他心情不好,如果沒什麼急事的話,還是改天再找他吧。」

    舒畫似乎有些沮喪,「為什麼上次見面之後他都沒有找過我啊?」

    顧九思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男女之間的事情她不懂,她也沒有義務去做什麼知心姐姐,陳銘墨交給她的任務她也已經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她也無能為力。儘管顧九思擺出了一大堆的道理來說服自己,可她沒有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為了掩蓋她莫名的煩躁和牴觸。

    舒畫沒有等到她的回覆越發的不依不饒,「我應該主動找他呢,還是等著他來找我?女孩子太主動了是不是不太好?」

    顧九思輕蹙著眉,不冷不熱的回覆,「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顧九思克制的好,還是舒畫的心思沒在這上面,她根本沒意識到顧九思的不耐煩,自言自語了半天之後又問,「你剛才說他心情不好啊,那我要不要過去陪他?」

    他不需要人陪。人是個矛盾體,有的時候怕孤獨,所以想要人陪著。而有的時候又想不被打擾,安安靜靜的自己待著。

    這是顧九思的第一反應,但她沒有說出口,只是很委婉的表達了這個意思,「可能不太方便。舒小姐,如果沒什麼別的事的話,我就先掛了,再見。」

    耳邊還傳來舒畫的叫喊聲,顧九思卻已經切斷了通話。

    她終究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即便偽裝的再好,也有破功的時候。

    大雨沖刷之後終於放晴,出現的除了太陽,還有舒畫。

    顧九思站在不遠處看著陳慕白。他站在逆光里,金色的光線勾畫著他側臉的線條,他的臉一半隱在陰影里,看不出什麼表情。即便陽光再燦爛,似乎也照不進他心裡去。

    她還在出神就感覺到肩膀被人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立刻轉過身,然後便看到了舒畫的臉。

    那張臉不再是之前沒心沒肺的笑,而是帶著一種若有似無的挑釁,「我打電話問了陳伯伯,陳伯伯說讓我來看看他。」

    舒畫的意思,顧九思聽明白了。既然是陳銘墨的意思,她當然不會說什麼,只是輕聲的「嗯」了一聲。

    顧九思的反應顯然沒達到舒畫的心理預期,她的臉色瞬間就變了,顧九思只當沒看到。

    顧九思從來都不是卑躬屈膝的人,她的東家是陳家,不是舒家,即便陳家要和舒家聯姻,她也沒必要看舒畫的臉色。想讓她看,可以,你先嫁進來,成了陳家的人,她自會做她該做的,只是目前別怪她非暴力不合作。

    陳方和陳靜康覺察到這邊的氣氛有些不對,陳靜康幾乎是下一秒就跑了過來,站在顧九思身前,有些敵意的看著舒畫,「舒小姐有什麼事嗎?」

    說實話,顧九思有點感動,即便她和陳靜康之間有些不愉快,可是陳靜康依舊在第一時間跑過來護著她,怕她被人欺負。

    陳慕白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揚著聲音叫了一聲,「顧九思!」

    顧九思也不想和舒畫起衝突,拽了陳靜康的衣袖一下示意他別衝動,然後便往陳慕白的方向走。

    舒畫看到陳慕白只叫顧九思,沒有叫她,有些不滿,卻也掛著笑容走過去,把手裡的花放在墓碑前,溫溫柔柔的開口,「我聽說今天是你媽媽的祭日,便過來拜祭一下。」

    陳慕白別有深意的看了顧九思一眼,然後才禮貌而疏離的回答,「謝謝。」

    顧九思看到陳慕白看她,就知道他又誤會了,他肯定以為舒畫是她給招來的,一時間心裡有些煩躁。

    舒畫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你媽媽長得真漂亮,你比較像你媽媽。」

    陳慕白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可舒畫看了顧九思一眼後,忽然問陳慕白,「陳伯伯一輩子有那麼多女人,你說他最愛的是誰?」

    顧九思立刻皺眉,這個舒家大小姐真是被寵壞了,這麼不上道,這種問題是可以隨便亂問的嗎?

    果然陳慕白的臉色變了變,也不接話。

    舒畫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人,接著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覺得肯定是董家小姐,因為她是陳伯伯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舒畫說這話是為了擠兌顧九思,想證明自己是多麼名正言順。可聽在顧九思和陳慕白耳中卻又是別的意思了。

    舒畫的話一出,陳慕白和顧九思臉上皆是不屑的笑。這裡面的水有多深,□□有多黑,常人根本無法想像。他們都明白,舒畫口中的「最愛」有多可笑,不過是利益交換,看誰吞得下誰。

    由於陳慕白不接話,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顧九思也不願圓場,任由舒畫難堪。

    顧九思表面看起來柔弱可欺,其實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任人欺壓以德報怨的聖母。這些年在陳家,但凡不明真相招惹了她的人,都被她不動聲色的收拾了個遍。她之所以對舒畫容忍,只是覺得她心眼並不壞,只是小孩心性,她沒必要斤斤計較,畢竟她也是大家族走出來的。他父親除了教她賭術之外,也教過她什麼是大度和涵養。

    只是經過這次,舒畫對她的敵意,怕是越積越深了。

    陳方是個人精,看著三個人半天都沒說話,便走了過來,看似著急的提醒陳慕白,「少爺,時間差不多該走了,那邊還有人等著呢。」

    陳慕白也配合,點點頭,對舒畫說,「辛苦舒小姐跑了一趟,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舒畫勉強的扯出抹笑,「不用那麼客氣,叫我舒畫就行了。」

    陳慕白嘴角噙了抹淡淡的笑,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點頭致意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其實並沒有人等他,不過他們確實該下山了。

    顏素心的故鄉有放河燈悼念逝去親人的習俗,所以每年的今天陳慕白都會到水邊放河燈。

    天將黑不黑的時候,荷花狀的燈因為燭火的點燃而泛著朦朧的微光,盞盞河燈順流而下,河面上一片亮通通的。每一盞燈都是陳慕白親自點了,親自放到水中,他的眉眼在微微泛紅的燭光中帶著別樣的鄭重。

    他越是沉默,顧九思越是揪心。陳慕白沉默,是因為心中不平靜。

    其實每年這個時候陳慕白都會消沉一陣子,往年顧九思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今年她看到陳慕白這個樣子,心裡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顧九思躊躇半天,走到陳慕白身後,輕聲叫他,「慕少。」

    陳慕白一手拿著河燈,一手拿著打火機,似乎是剛剛點燃還沒來得及放入水中,轉頭看著她,眉目沉靜。

    現在的陳慕白,冷漠麻木,似乎對什麼都無所謂。顧九思在他的注視下,之前準備了半天的說辭此刻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無措了半晌才開口,「我從來沒見過我媽媽,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是幸福的,至少還有那麼多回憶。所以,你不要傷心。」

    等了那麼多年,終於有個人跟他說,你不要傷心。

    陳慕白靜靜的看著她,她的臉在燭火的映襯下,有些緊張,有些不安,還有些……不忍。

    ☆、49

    顧九思並不知道這句話對陳慕白而言意味著什麼,她只知道自己的話有多無力,沒有人會因為別人的一句「你不要傷心」就真的不再傷心。良久沒有得到回應,她有些沮喪的剛想走開就聽到陳慕白的聲音。

    「怎麼會……你怎麼會沒見過你媽媽……」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河燈,聲音輕緩而低沉,似乎是在問她,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母親這個詞對顧九思而言僅僅是個詞而已,沒有任何感情,她也願意說一說轉移一下陳慕白的注意力,「打從我記事兒起,我就知道我只有父親,沒有母親,我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你沒問過你父親?」

    顧九思搖搖頭,「我知道他不會說,索性就不問了。」

    又是長久的沉默,陳慕白忽然叫她的名字,「顧九思。」

    「嗯?」

    「你讓我找的人……我一直找不到。」

    他皺著眉,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懊惱。

    「我知道。」顧九思笑了一下,上次孟宜年去了,父親如今在不在美國她都不能確定了,又哪裡找得到,她終於找到機會鼓起勇氣解釋,「今天……舒畫不是我叫來的。」

    陳慕白卻忽然一顫,燈里的蠟燭歪倒,把紙燈點燃,他迅速扔到一邊卻還是被燙了一下,痛覺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裡。

    顧九思一向是不屑於向任何人解釋什麼的,這些年無論是不是她做的,她都由著他誤會,她此刻卻主動跟他解釋,一種異樣的情緒在他心底悄悄蔓延開來。

    第二天是周末,顧九思剛吃過午飯飯就接到舒畫的電話。

    她聽著舒畫在電話那頭貌似興高采烈的說著什麼,心思卻早已飄遠,實在摸不准舒畫為什麼要請她喝下午茶。

    「舒小姐有事可以在電話里說,喝茶就不用了吧。」

    經過昨天那一出,他們不是應該相見不相聞嗎,舒畫不是應該待在家裡計劃著嫁到陳家以後怎麼虐她嗎?

    昨天還是一副分外眼紅的模樣,今天就又是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如此反覆她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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