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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18:59 作者: 希言如遇
一個簡單的動作,她卻像經歷了一場硬仗,身上出的汗也被風雪冷卻了,只覺得寒意更甚,牙齒卻連打顫都吃力。
「我不需要」,男人的聲音,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只是比這漫天的冰雪還要冷,還要傷人。
舒筱筱使勁眨了眨眼,把周遭都拋開,專心對付自己的窘境,深呼一口氣,那氣瞬間變為了白色的一團霧氣。她把手放在大腿上用力掐著,一點點恢復知覺。臉已經木得像是戴上了一個面具,冷硬而堅不可摧的質地,被凍得變成了銀針的髮絲垂了下來形成一個小小的簾幕,隨著她的動作有了些微的幅度她卻無法顧及,只是定了定神,把雙手覆在了膝蓋上,慢慢地來回輕輕摩挲,慢慢的指尖有些紅,也有些癢。
衣料些微的聲響輕得給風聲蓋住,絲毫沒能驚動還在交談的人。
「難道接受我的幫助對你來說就如此困難!」女子的聲音忽然拔高,尖利如一把出鞘的劍,只是氣勢如虹的出場沒能如預期般地插入對方的心口,一路走得顛簸顫抖,更像是被風給吹落的,七零八碎很快就淹沒在風雪裡。
等膝蓋也恢復了知覺,舒筱筱才一隻手撐地,另一隻手把揚在膝前已經拖到地上的衣裙拾起,艱難塞到了膝蓋下面,又拉著身後的衣裙按在了地上,直接身子一歪坐了下來。
「困難」,男人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甚至連語調都沒有變過。
「就因為我喜歡你?!」女子情緒繼續激動,繼而是更大聲的歇斯底里的自暴自棄:「可是你又不喜歡我那還有什麼問題!」
男人好半天沒說話。
舒筱筱實在是凍得不行,也不能貿然求救,只是就那樣坐在雪地里放空自己。
她的位置與兩人交談的六角亭相隔不過一株梅的距離,亭子是平地起台,九級的石台階將亭心的位置抬高了,加之亭子不與石階相連的五面都有著半人高的圍欄,遠眺的視野顯然比近處的更加,而且她所在之地正好為石階的右側,那梅樹正好位於她和亭子之間,亭子裡的人若不是刻意,根本不可能發現她,除非她自己出聲。
相應的,她也看不到亭子裡的景象,只能聽音識人。
梅樹倒是不大,最粗的樹幹也能用兩個手掌便能圍過來,可樹幹的紋路卻是十分的深刻,老樹虬枝的,如同一位清瘦嶙峋的耄耋老者。樹幹在離地一人高的地方像是忽然綻放的煙花般「嘭」一下炸了開來,枝丫十分的繁茂,有向上生長的,也有垂向地面的,橫七豎八好不自在,枝頭的花也像湊熱鬧似得一簇簇一團團開得擠擠挨挨,紅艷艷一片,驚心動魄的,那微微顫抖的枝條竟讓人分不清是受不住花的重量還是忍不了雪的調皮……
「還是因為我的臉,所以你也……」女子聲音忽然就低了下去,帶著哽咽,似是剖開了心底最沉痛也最自卑的傷。
「滄磬,不要妄自菲薄」,男人的語調揚起,聲音堅硬如凌厲的堅冰,卻有著堅冰無法企及的溫柔。
「那還能是什麼原因!就不能接受我的好意!」女子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吼。
非常可能,那落下的眼淚能在空氣中結成一顆顆珠子,然後大珠小珠落玉盤。
「皇子和朝廷重臣結盟,一向是在位者最忌憚的」,男人緩和了語氣,微微嘆了口氣。
「我不在乎,我爹也不會在乎!」女子幾乎到了失控的邊緣,仿佛下一刻就隨著她的話墜入深淵,萬劫不復。
「可是我在乎」,男人語氣平緩卻不容轉圜:「而且,我是真的只把你當做妹妹。」
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又像是劍拔弩張。
可這些似乎離舒筱筱越來越遠,他們的緊張氣氛影響不到她,她已經將他們全都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只是習慣性地攢著衣角想問題。
越冷,腦子越清醒,那不斷撲過來的風一遍遍地凌遲著她的腦子摧殘著她的意志,又如無數支的利劍穿過她的身子,那痛從清晰慢慢變得遲緩,卻不曾停歇似的,一點一點,企圖將她整個人都麻痹,然後……吞沒。
她腦袋放空,連視線都找不到焦點。
在這之前,她應該是從那道消失了的門裡到達了這裡。
那再之前?她垂下眼帘瞅了瞅身上月白色的單薄衣裙,裙上那雲紋復古而華麗,料子摸起來十分舒服,純絲質的,漢服的話,穿起來既要舒服也要韻味,那錦緞或絲綢當然是首選,連衣服裏白色的繡了小花的里襯都是極其養眼的,只是歷經朝代更迭的服飾不斷地添添減減,此刻身上的早已沒有了之前的繁複,簡化得極其美觀卻是真的不禦寒。
她隱約有一點印象,在來到這裡之前,她是陪誰去參加了一場cosplay,而她身上的恰好是為了活動而特意穿上的漢服。
似是想到了什麼,她的臉色驟變,整張臉變得近乎透明。
可是還沒來得及消化心裡洶湧而來的恐懼,一個黑乎乎的像是天幕一般的東西便兜頭罩了下來,突如其來的力道壓得她往梅樹上靠了靠,撞得樹上積壓的雪唰唰全往下落,毫不留情砸到了她身上,暈暈乎乎中她恍惚像是嗅到了縈繞在鼻尖的「天幕」上若有似無的香氣,很淡很淡。
等她終於是掙扎著從那不明物里探出腦袋時,哪裡還有什麼人,天地間只余蒼茫,紛紛大雪裡,幾點殷紅一隱一現,像是用幾滴血為這簌簌大雪祭奠,漸行漸遠了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