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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16:25 作者: 藍艾草
他一時百感交集,還未開口,便有人直闖了進來,笑嘻嘻道:「都多大的人了,還纏著父親撒嬌。」正是長子唐珏。
「要你管!」唐瑛扮個鬼臉,又過去扯著兄長坐下:「讓我看看傷口。」
父子倆前幾日先後在守城之時受了傷,但誰也閒不下來,依舊是連軸轉,唐瑛只能每日盡心照料父兄傷勢。
守城之戰激烈,唐堯身邊的親衛也有大半上了城牆禦敵,唐瑛原本兼職親衛,為了方便就近照顧親爹,現在卻一個頂仨,不但要替唐堯跑腿,到處傳令,連軍情糧草武器統計上報,都由她整理,故而她比俞安更為了解戰事的嚴重。
唐家世代駐守北疆一線,除了白城還有大小重鎮六七座,原本都屬唐家軍所轄,守軍足有十來萬,等於北境防線之上的重兵都握在唐堯手中。
但自去年秋天開始,京中調令一道道下來,先是除白城之外的唐家軍先後被以換防的名義調離北境,委派中路軍前來駐守,其次便是軍餉糧草兵械被無故拖延剋扣,唐堯數道奏摺接連上報此事,卻都不見回音。
名震北疆的唐堯漸有被朝廷架空之感,但他久在邊疆,多年未曾涉足朝事,只能寄希望於皇帝陛下對世代忠良的唐家那一點點虛無縹緲的信任。
此次白城被困之初,不是沒有派人出城求援,但如今已一月有餘,卻遲遲不見援軍而至,凡此種種,無不令唐堯心頭暗驚,卻不能露出端倪,以免動搖軍心。
唐珏此來,卻是自請出城夜襲。
白城被困日久,經唐堯與幾名大將商議,欲再遣一隊人馬突圍,向最近的駐軍救援,但救援的人馬須得派數隊兒郎掩護。
消息傳開之後,軍中不少兒郎自請出城一戰,連唐珏也在其列。
誰都知道,此行兇多吉少,猶如羊如虎口,有去無還,唐堯止此一子,望著兒子堅毅的面容,心頭萬般不舍,卻還是拍拍他的肩,叮囑道:「萬事小心!」
唐瑛默默送他到門口,鼻端泛酸,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唯有一句:「大哥----」
英武的青年回頭,像以往每一次奔赴戰場之時,笑著說:「乖乖在家,等大哥得勝歸來,帶你去打獵。」
那是唐瑛此生最後一次與唐珏面對面說話,他面上漾著淺淺笑意,仿佛只是出門遊玩一趟,很快就會歸家。
當晚,她跟隨父親站在城頭送出征的將士,永遠記得唐珏腰身挺的筆直,騎在馬上率先衝出城門,一往無前的模樣。
他沒有回頭,帶著一隊人馬直殺進敵營,像一把尖刀撕開了重重夜幕,撕開了困守著白城的北夷連綿營帳……
天快亮的時候,北夷營帳終於恢復了平靜有序,開始打掃戰場,分揀兩軍戰亡的屍體。
唐堯在城頭站了大半夜,再挪動之時,雙腿僵硬沉重猶如灌滿了鉛石,整個人都跟著晃動了一下。
很快有人伸出雙手,扶住了他。
唐堯低頭,對上一張淚流滿面的臉,他伸出粗礪的拇指拭去她面上的淚珠:「別哭!」
「我沒有哭。」唐瑛反手抹了一把臉,卻發現自己竟然滿手的水漬。
她陪著唐堯站到天亮,心中那一點微茫的希望隨著北夷大營里的廝殺而漸漸湮滅,許多年的光陰在眼前呼嘯而過。
她記事很早,約摸是腔子裡裝著一顆成年人的靈魂,連視線不清,只能聽到小小孩童悄悄守在她身邊,哭著叫妹妹都不曾忘記。
唐堯總對女兒有愧,自責疏於照顧,連妻子最後一面也沒見到,讓女兒從小沒了娘親,卻對兒子嚴格要求,讀書練武從不肯鬆懈,卻不知兒子失去母親,也才是四歲的小小稚兒。
唯有唐瑛知道,那小小稚兒在失去母親的頭一年,時常半夜摸進她的房間,在乳母震天的呼嚕聲里,握著妹妹的小手,輕輕啜泣。
後來他飛速成長,立志要擔起兄長的責任,保護幼妹,早忘記了那思念母親而哭泣的小小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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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被困之後,每日都有陣亡的將士,也每日都有傷心號哭的婦人。
她們哭完了,擦乾眼淚,繼續奔進傷兵營照顧受傷的將士,熬煮湯藥粥飯,幫著收集武器,各家搜積油料運到城下……總有無數的事情要忙,來不及悲傷飲泣。
夜襲之事,讓北夷人更加瘋狂,進入了新一輪的攻城之戰。
五日之後的深夜,白城城守欒洪竟然悄悄開了北城門,投敵叛變。
唐瑛才入睡沒多久,便被驚慌失措的丫環阿蓮搖醒:「小姐,城破了,快起來!」
阿蓮身後還跟著軍中偏將唐舒的女兒唐鶯,滿臉是淚的跪倒在她床前:「小瑛姐姐,我父親戰亡了……」
她七歲隨父來到白城,年紀與唐瑛相仿,從小就喜歡俞安,卻不似唐瑛一般舞刀弄棒,而是專攻女紅廚事,時不時便送兩人一些荷包之類的小物件,或者新學的吃食點心,是個極為溫婉的女孩兒。
唐舒戰亡,家中僕人驚慌四散,她便直衝進大帥府,向唐瑛求助。
「大帥呢?」她好些日子沒有好生休息,被唐堯硬逼著回家來睡,沒想到才闔眼沒一個時辰,居然就發生了這種事情。
「大帥帶人迎敵,已經開了南城門,讓大家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