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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15:29 作者: 霧矢翊
    霍萍唇邊的笑容微微一滯,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才道:「其實這次會叫你來雲州城,也是你爹的意思。」

    上次這孩子問得太直接,因為兩個女兒在,霍萍也不好直接說,畢竟這是娘家的一些私事,她也不好和兒女們詳說,以免壞了她們對外祖家的印象。

    現在私底下只有她們姑侄倆,倒是好說話。

    「我爹?」霍姝瞪大了一雙美眸,似是有些不解。

    被這雙乾淨的眼睛看著,霍萍面上有些臊熱,但仍是將兄長的意思表達出來,「是啊,自從你被抱去虞家後,你爹他一直沒見過你,這些年他心裡是惦記著你的。你明年就要及笄了吧?女子及笄後,留在家裡的時間就不多了……」

    說著,她忍不住感概起來,想到身邊的兩個女兒,長女玲姐兒今年六月將要及笄,到時候也該說親了,一般愛護子女的人家雖然可以將女兒多留個一兩年,可也不能留得太久,省得留成仇。

    霍姝看著她,疑惑地問道:「他惦記我,怎麼不過來看我?接我回家呢?」

    霍萍被這直白的問題問得又滯了下,方委婉地道:「他也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霍姝見她面帶猶豫,然後想到什麼,一臉恍然地道:「我爹他不會是因為我的命太硬,怕克著了他們,所以他就從沒想將我接回家吧?」

    霍萍呃了一聲,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是知道這事的,而且還能將這種話說得如此自然慡快,臉上甚至沒有一點痛苦受傷的神色,讓她一時間也鬧不懂這侄女是怎麼想的,要是一般的姑娘家,知道自己有這種命格,被父親如此忽視十幾年,少不得要難受或自卑。

    可她哪裡難受了?更沒有自卑,活得張揚肆意,笑起來可討喜了,無憂無慮的模樣,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這麼直接的孩子,甚至性格有點兒怪異。她既然知道自己的命格不好,怎麼還能如此豁達平淡?甚至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沒有什麼煩惱。

    這幾日,她冷眼看著,實在是無法說得清這侄女的性子,仿佛沒有招人討厭的一面。

    虞家,到底是怎麼教她的?

    一時間,霍萍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時,就聽見面前的小姑娘理直氣壯地道:「可是,我外祖母說過,我可是有福運之人!外祖母特地帶我去明覺寺找住持批過命的,說我是有大造化的,先抑後揚,福運大著,怎麼可能是命太硬?當年一定是弄錯了。」

    霍萍:「……」

    霍萍看著小姑娘一臉理所當然,甚至對她外祖母虞老夫人深信不疑,不知為何,有些心累,頓時也不想再和她牛馬不通地說話,便道:「行了,我知道了。你難得來雲州城,多玩幾日再回去。」

    這正合她的心意,霍姝頓時高興地道:「知道了,謝謝姑母。」

    然後起身施了一禮,貼心地叫姑母好生歇息,便離開了。

    霍萍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終於忍不住揉了揉額頭,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為京城的靖安侯府里的母親嘆氣,還是為掛心這個十幾年未見的女兒的兄長嘆氣。

    如果霍姝被接回靖安侯府,想必……靖安侯府會很熱鬧吧。

    ☆、第13章

    明白姑母邀請自己來雲州的原因後,霍姝並未將之放在心上,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不愉快的事情,她一向不會記在心上太久。

    晚上她給虞州那邊的親人寫家書時,頗有些心虛地在信上提了下,言之因姑母留她多住幾日,所以她就順勢答應了,過段時日再回平南城。

    艾糙為她掌燈,瞄了一眼信上的內容,忍不住道:「小姐,您自己想要多玩幾日就直說,老夫人不會怪你的。」

    虞老夫人看著她家小姐長大,她是什麼性子還不了解嗎?

    艾糙覺得小姐在信上這一提,實在是多此一舉,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霍姝將筆擱到筆架上,吹了吹信紙上未乾的墨跡,臉上帶著慣常的笑意道:「這叫師出有名!人生在世,總想要個隨心所欲,卻哪知世人最忌如此,如若有個正當理由,那便是名正言順,不必徒增煩擾,以免後患無窮。」

    艾糙無言以對,她的理由總是讓人覺得挺有道理的,可事後想想,又覺得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說起來,霍姝這次還是挺高興姑母邀請自己來雲州城。

    不僅在路上遇到了聶屹這位美公子,還能在雲州城裡多住幾日。自從她十歲以後,從邊城歸來,被外祖母拘在家裡學習姑娘家的規矩禮儀,就不能到處亂跑了,趁著這次難得的機會,怎麼著也要在雲州城多玩幾天。

    翌日,當霍姝和葛琦這表姐妹倆親親熱熱地手牽著手過來,說要出門去雲州城戲園看皮影戲。

    霍萍看了看娘家侄女那張笑容璀璨燦爛的笑臉,無一絲陰霾,一時間也鬧不懂她是不是將事兒壓在心裡當個沒事人,還是真的萬事不過心。

    這段日子冷眼看著,並不是個心思重的,那便是萬事不過心了。

    霍萍架不住兩個孩子的痴纏,加上雲州城這一帶對女子的約束沒有京城的大,姑娘如若要出門遊玩,只要帶足了下人僕役,便可以隨意出門。

    想著霍姝是在平南城長大的,自由慣了,不好拘著,便吩咐人準備車駕讓她們出門去玩了。

    「表姐一起去麼?」霍姝禮貌性地詢問一旁手捧著一本孤本安靜看書的表姐。

    葛玲掀了掀眼皮,微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拒絕了,「你們去罷,我就不去了。」

    「前兒陳姐姐送大姐一本雲道子所著的孤本,大姐姐愛不釋手,最近這幾日都要看書,才沒空和我們一起去呢。」葛琦一邊吩咐丫鬟準備帶的東西一邊說。

    葛玲對妹妹的話無動於衷,安靜地繼續看書,不為外物所動。

    等霍萍終於將兩個姑娘送出門後,看到坐著身邊安靜看書、悠然閒逸如一副畫卷般的長女,心裡不禁又欣慰起來,柔聲道:「玲姐兒,別成天待在家裡看書,偶爾也和姐妹們到外面走走。」

    葛玲淡聲道:「娘,我不愛去。」

    要去也是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做些風雅之事,而不是兩個只會吃喝玩樂的。

    霍萍無奈地笑了下,自然明白女兒心中所想,小女兒不像大女兒,小女兒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喜好與長女截然不同,姐妹倆因興趣不同,時常不玩在一塊兒,彼此間並不親密。但不管如何,她們是嫡親的姐妹,以後還是要互相扶持的。

    看著長女秀麗的臉,霍萍悵然道:「還有兩個月,你就及笄了,我和你爹商量,屆時給你辦一個盛大的及笄禮。」

    女子及笄後,就可以說親了,這是世情。

    葛玲終於將目光從書中拉出來,看向母親。

    霍萍見女兒雖然清淡卻多了幾分不自在的神色,知道她平時雖然清冷性兒,但對終身大事仍是在意的,便笑道:「前陣兒,你外祖母給我寫信,說你大舅舅家瑞哥兒自幼飽讀詩書,是個讀書人,聽說他寫得一手好字,還曾得過皇上的金口誇讚,模樣品行皆是上層。」

    說到這裡,霍萍看著女兒,微笑道:「瑞哥兒是你舅舅的嫡次子,娘覺得,你四表哥是個好的,和你性情相投……」

    葛玲漂亮的柳眉微皺,打斷了她的話:「娘,我不想嫁外祖家的表哥。」

    霍萍愣住了。

    葛玲掩住手中的孤本,抬頭看向母親,神色依然清淡,眼中卻多了幾分主意,不若過去對什麼事兒都不在意。

    「玲姐兒,你這是何意?」霍萍皺眉問道。

    她和丈夫都有意將長女嫁回京城,畢竟葛家老太爺是禮部尚書,霍家的根基在京城,女兒嫁回京城,也有個照應。

    因為長女是個淡然不爭的,痴愛詩書,頗有些清高,不通俗物,這種痴人性子,並不適合嫁入高門當宗婦長媳,他們也捨不得讓女兒去受那個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為了長女,夫妻倆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恰好她母親靖安侯府的霍老夫人心疼她,方才會提出來。

    夫妻倆合計後,覺得兩個孩子不管是身份還是性格都合適,便從過年時就琢磨這事了。

    長女的性情不適合做大戶人家的宗婦長媳,但嫁給嫡次子卻是合適的,又是彼此性情相投,夫妻倆也有話說,能舉案齊眉。再者,嫁回外祖家,公爹是親舅舅婆母是親舅母,太婆婆是自己外祖母,都是知根知底的,不會受什麼委屈。

    葛玲淡淡地道:「娘,我聽說,不宜骨血倒流,況且我對四表哥沒什麼印象,不知道他是如何的。」

    聽到這話,霍萍好笑又好氣,「怎麼會沒印象?你八歲時,娘帶你們姐妹幾個去靖安侯府拜年,當時你和瑞哥兒一起去玩炮竹,有個調皮的將炮竹丟到你腳邊炸開,將你嚇哭了,還是瑞哥兒護著你,安慰你,你不記得了?」

    葛玲細想了下,仍是沒有印象,只能搖頭。

    霍萍見她不願意,忍不住道:「玲姐兒,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沒有。」葛玲神色恢復淡然,直言道:「嫁人有什麼樂趣可言?嫁人後,不僅要操持一家子上下,要看婆母臉色行事、立規矩、服伺男人,做得不好,要被人說三道四,生不出兒子,也要被人說,沒有個清淨時候。要是那男人不是個好的,三房五妾的抬進來,看著就煩,還不如不嫁,清清淨淨地過一輩子不好麼?」

    霍萍聽到一向清冷得像仙子一樣的女兒竟然說出這堆話來,不禁目瞪口呆。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根本不是一個閨閣女子該說的,要是傳出去,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閉嘴!」霍萍喝了一聲,轉頭看了看,幸好因母女倆要說體已話,沒有留人伺候,她厲聲問道:「玲姐兒,這些是誰教你的?你看了什麼書?」

    一個嬌生慣養的閨閣姑娘,要是沒人在她耳邊嚼舌根,她哪裡知道這些?

    葛玲並沒有被母親嚴厲的模樣嚇住,說道:「沒人告訴我,我也沒看書,是我自己琢磨的。」頓了下,又道:「看家裡和外祖家的情況就懂了,還有京里的一些勛貴府,多少聽了一點。」還有她的父母,父親的兩個姨娘、三個通房……

    這話葛玲沒說出來,省得母親到時真的要暴怒。

    霍萍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從來沒想過,一向不關心外物的長女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就是想得太透了,竟然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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