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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12:38 作者: 楊千紫
我眼中的淚水再也含不住,大滴大滴地落下來,流淌了滿面,一片溫熱。
俞先生眼中似有不忍,走上前抱住我,說:「韻兒,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兒女私情真的算不了什麼。----最痛苦的可能不是看著他死,而是看著他受刑……你一定要撐住。」
{尾聲}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審訊室的記錄薄上,我寫下了這樣的詩句。「第六站」的審訊室其實就是個刑堂,這裡只有想不到的殘忍,沒有做不到的殘忍。為了試探秦陽與我的關係到底到了何種地步,站長特意讓我來做這次審訊的口供記錄員,秦陽滿身是傷地坐在我面前,英俊的臉憔悴不堪。
我冷著臉坐在椅子上,只覺自己的心已經疼痛得麻木起來。腦海中有些時空錯亂的感覺,一會兒想起石陽在籃球場上微笑的樣子,一會兒又想起與秦陽在一起的一點一滴……
或許這就是命吧。
註定要迷戀那樣的感覺和那樣的人,縱使逃到天涯海角,時空盡頭,依然躲不過宿命的玩笑。
秋韻文已經死了。當站長詐他說秋韻文已經全部招供了的時候,秦陽第一次抬起頭來,冷笑一聲,對站長說:「不會的,我知道她不會的。」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說:「或許感情上的事是有報應的,你傷害了別人,就會有別的人來傷害你。也許那個人真的很愛你吧,所以今時今日,你才會失去你最珍視的人。」
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上,唯有我一人知道他話里的意思。
他想告訴我,他最珍視的人,是我。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俞先生的身影,他說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兒女私情真的算不了什麼。
我站起身對站長說:「其實,我知道你們想要的情報在哪裡。----他家裡有件襯衫,上面用摩斯密碼封著一個名單。」
站長一怔,似是在思忖我話里的可信度,也就是趁著這個時候,我猛地掏出他腰間的槍,砰砰幾槍打死了在場所有偽政府的人,血液的氣味瀰漫在狹小的審訊室里,此時的秦陽已經奄奄一息,我流著淚捧起他的臉,笑著說:「如果有來生,記得要離我遠一點……因為喜歡一個人,真的很痛苦……」
我的話還沒說完,在隔壁房間監聽的偽政府高層已經帶著警衛沖了進來,砰砰幾聲槍響,胸口仿佛綻開灼熱的花朵,紅蓮一樣濃郁的盛放……我倒下身去,緊握著他的手,笑著落淚:「如果有來生,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喜歡你……」
恍惚又回到了那個黃昏,他對我說,我不喜歡與人爭,也不喜歡假戲真做……可是對你,我動了真心。
球場上奔跑的影子,眼角眉梢里我迷戀的味道,在黑板上解奧數題的修長纖細的雙手,回眸看我時微怔的表情……許許多多影像重合在一起,在我生命消逝的那一瞬。
如果有來生,
我可不可以,
不要再喜歡你……
隋唐夢(上)
楔子
巨大的深藍色玻璃樓宇輝映著日光,有種遙遠冷峻的感覺。那棟摩天大樓的西北角,坐落著一棟與這個城市風格迥異的米黃色小樓。樓頂是裝飾用的白色塔尖,下頭掛著一個無論怎樣看都無甚特色的牌匾,端端正正寫著----
時光旅館。
女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框,一臉悵惘地走了進去。
一。{北方有佳人}
馬車隊在山路上行進,塵土飛揚。我揭開窗簾,呆呆地望著窗外。
群山翠色慾滴,空氣也格外的清新。只是窗外的侍衛和僕婦都穿著古代人的衣服,就像再拍古裝劇。我苦笑,原來那個時光旅館,還真不是騙人的。
青梅竹馬的男友心裡有了別人,卻又不肯放開我,我只想逃離,跑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一時衝動回到古代,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是這麼孤獨。
這時,馬車忽然停下來,王嬸一臉焦急在窗外看我,說,「佩瑤,不好了!小姐被一隊人馬劫走了,也不知他們是什麼來頭!」
時光旅館的老闆鳳十一安排我回隋朝,我跟她說我想要個平庸又清閒的身份。----於是我成了雲佩瑤,是雲家小姐雲司青的侍婢,似乎是個得臉的大丫頭,平時也不用幹活,就陪著小姐喝茶聊天就可以。雲司青長得很美,從小就有江南第一美人之名。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都驚住了,真真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美女。
「那隊人穿什麼衣服?領頭的是誰?可是附近的山賊麼?」我脫掉輕紗外衣,換上灰布的小童衣裳。愛美人心人皆有之,何況雲司青現在是我的老闆,她要有個三長兩短,對我也沒好處。
大嬸一個勁搖頭,說,「為首的公子很俊,看起來不像是山賊……旗子上寫著個『楊』字。」
我一愣,「楊」是隋朝的皇族之姓,莫非來者跟宮廷有關?
山坡上風很大,吹得金線大旗獵獵作響。遙遙只見一個錦衣金冠的白衣公子策馬立於山頭,身後簇擁著一隊侍衛,雲司青一襲水粉色芙蓉紋褶子裙,盈盈站在他面前,微側著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抓起一把泥土抹在臉上,偷偷繞到人群前面。
那白衣公子有張極美的側臉,鼻樑的弧度融合了嫵媚與英挺兩種氣質,眼睛狹長,一縷碎發掠在唇邊。只見那公子揚唇淺笑,聲音低且動聽,道,「雲姑娘芳名遠播,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雲司青抬起頭,一雙美目顧盼生輝,隱隱有些不悅,道,「過獎了。公子硬把小女帶到這裡,就是為了誇讚一番麼?」
白衣公子也不惱,只是淺笑,道,「是在下唐突了佳人,還請雲姑娘海涵。」
雲司青面色稍緩,眼波在那公子面上細細流轉一番,臉上閃過一絲紅暈,道,「罷了。……可不知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白衣公子沉默片刻,伸手敏捷地翻身下馬,一步一步走近了她,雪白衣袂迎風舒展。他朝她伸出手去,說,「在下晉王楊廣。雲姑娘,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妻?」
我一怔。雲司青也愣在原地。想必在古代,沒有幾個男人會這樣直白的求婚吧。
雲司青睜大了眼睛看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站在一旁,此刻的驚訝其實更甚於她。----晉王楊廣,豈不就是歷史上弒父殺兄的隋煬帝?
雲司青呆立良久,眼波瞬息波瀾,卻還是最終冷卻,推開他的手,說,「爹娘已經將我許配給太子楊勇----你的親哥哥。今日你我,也只能道一聲無緣了。」
楊廣眼中快速閃過一絲落寞。方才他還那麼自負,眼角眉梢自有風流,帶著睥睨天下的笑容,可是這一秒,那雙冰玉瞳仁竟有些失落。
我在一旁看著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酸澀感覺。----眼前這個美貌榮華的男子,正在因為失去一個美人而難過。可不知數十年後,當他失去天下,失去所有,又會是怎樣的心痛呢?
仿佛察覺了我的目光,楊廣忽然間側過頭來,卻在觸及我眼眸的一刻輕輕怔住。
----許是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目光看他吧。帶著預知,帶著悲憫,帶著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莫名哀傷。
二。{雲氏兩姐妹}
一時間,楊廣直直地看我,仿佛想要將我看穿。
此時我穿著小童的灰布衣服,臉上又抹了泥,本是為了打探敵情而來,此刻更不願多生事端,急忙錯開他的目光。眼見雲司青與楊廣僵持在原地,我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道,「時候不早了,小姐請回吧。」我拉起雲司青往人群外面走,把頭垂得低低的,卻能清晰感覺到楊廣的目光,帶著鷹一樣的陰鷙與探究,久久落在我身上。
走了許久,前方就是雲家的車隊,雲司青握了握我的手,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道,「佩瑤,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該如何走出那裡。」
其實我心裡也是驚魂甫定,只能安慰她道,「聽馬夫說,再有三天的車程就能到京城了。小姐不必驚慌。」
原先我只知她要嫁的是個富極的高門大戶,沒想到竟是太子楊勇。這樁婚姻令雲家在城中大出風頭,只可惜他們不知道,這個太子幾年後就會被廢掉。念及於此,我感嘆說,「晉王一表人才,若不是小姐已經名花有主,他倒是不錯的人選。」
雲司青卻目光飄忽,呆呆地望著別處。
我以為她受驚過度,當下也不再言語。可是這時,她忽然掉轉步伐,拉著我往一旁的小溪邊走去。
此時已是黃昏,山色在夕陽的掩映下青翠欲滴。雲司青俯身將絲絹浸濕,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泥污,說,「佩瑤,你我明里是主僕,暗地裡以姐妹相稱,也有十年了吧?」
我一愣,心想我一個穿越來的,最怕別人問以前的事了,很敷衍地應了一聲。
雲司青拉著我上前一步,指著溪水中兩張有些相似的容顏,道,「佩瑤,你是我爹的私生女,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妹,其實這在雲府,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平時什麼活兒都不用干。
雲司青散開我的頭髮,溪水中我的倒影登時多了幾分嫵媚,她說,「佩瑤,你我姐妹,本就相似,其實你的美貌並不在我之下。」
我直覺她此話另有深意,頓了頓,道,「不知小姐想要佩瑤做些什麼呢?」
雲司青脫下腕上的翡翠鐲子,放到我手心裡,忽然提起裙裾跪在我面前,說,「代我嫁給楊勇,好不好?」
夜色靜謐,雲家的送嫁隊伍已就地紮營。我把玩著那隻翡翠手鐲,唇邊帶著一抹事不關己的笑容。
雲司青花容月貌,哭泣的樣子更是可以讓天下男人心酸,可是卻打動不了我這個自私的女人。在溪水邊,她對我訴說著她對楊廣的傾慕。其實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經對英姿勃發的晉王的念念不忘。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出現在她面前,用那樣強勢的口氣讓她嫁給他。她說我也想拒絕,可是原來,每多走出一步,我的心就更悔幾分。太子楊勇只是見過她的畫像,並未見過她的人,我若冒名頂替,他必定看不出。她說佩瑤,唯有你那樣做,我才可以解脫。
我垂下眼眸,把翡翠鐲子放回到她手心,淡淡地說,「你想與楊廣雙宿雙棲,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