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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12:38 作者: 楊千紫
    或許是這旋律太過煽情的緣故,當我唱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不知為何,我又想起那日杜辰徵在車裡抱我時的樣子。他跟我說他小時候的事,雖然那些回憶已經結痂成疤,卻也能在他眼中看到往日那些不為人知的悲傷……

    其實我多麼想他再多說一些他的事,多麼希望更了解他一點……我以為我可以靠近,結果卻行得更遠,轉眼間,卻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這首歌很好聽。」這時,忽然有一個動聽的男聲自門口傳來,因為很熟悉,反而讓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沒有說話,亦沒有回頭,只聽他的腳步聲緩緩近了,恍惚就在我身後,他把雙手自後搭在我的肩膀上,說,「心詠,不如你繼續唱下去給我聽。」

    我怔了怔,心中酸一陣苦一陣,最後化作一種黑夜裡無法遏制的怒火,我抓起桌上的一尊花瓶,猛地回頭砸下去,「滾,我不想看見你!」

    也許潛意識裡我並不想傷害他吧,那尊花瓶並沒有砸到他,只是掉落在地上,滿地碎片。

    杜辰徵眼中仍是沒有任何慌張或者驚訝的情緒,他斜斜站在旁邊,發上臉上都沾染著霜白月光,他悠悠笑了笑,說,「你確定,真的不想看見我嗎?」

    我心頭一酸,隨手又抓起桌子上的東西丟過去,杜辰徵一樣一樣地躲開,直到桌面上再無東西可扔……我還是不解恨,心想反正在他眼中我已經是個潑婦,不如就潑婦到底好了。站起來衝到他身邊,伸手狠狠錘打他的胸口……

    可我果然是花拳繡腿。杜辰徵只是受著,片刻之後,我打得累了,他這才捉住我的手,輕輕將我扣到懷裡,像是在哄小孩子,他說,「好了,別鬧了。」

    我一愣,掙扎著想要掙開,他手上一加力,將我環得更緊,說,「你再這樣,我以後真的不來看你了。」

    我氣結,仰頭吼道,「誰要你來看我?杜辰徵,我恨不得一輩子看不到你,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一口氣撐得太長,我喘息一下,又吼道,「你跟陳麗莎下套奪我父親的家產,害我騙我玩弄我,再多說一百個討厭都嫌不夠!」

    他一時沒有答話,夜裡靜寂,月華如水,室內一地白霜。

    半晌,他只是抱我,下巴抵住我的頭,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一下一下撥弄我的長髮,他忽然在我耳邊說,「對不起。」

    我一愣,心頭不由一跳。一時間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何感覺。怔怔地抬起頭去看他,他正好也在看我,一雙漆黑眸子忽然間多了幾分柔軟。

    「唔……」我想說什麼,可是還沒來及說出口,杜辰徵已經低頭吻住我,深深的,舌尖溫熱而柔軟,那麼熟悉,又那麼溫存……

    我想拒絕,可是我竟然做不到,半晌竟然環上他的脖頸,輕輕回應著他……他的大手摩挲著我的背,掌心的熱力透過旗袍,一絲一絲地滲透進皮膚……他又吻向我的脖頸,呼吸漸漸粗重。一路向下,伸手解開我前襟的兩粒紐扣……

    我也有些狂亂,借著最後一絲理智按住他的手,說,「上一次你說是意外……那麼現在呢?杜辰徵,你到底把我當成是什麼?

    他很近很近地看著我,眸中竟似也有一種迷茫,他說,「我不知道。」隨即輕輕吻住我的耳垂,說,「我只知道這一刻,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

    我一怔,只是看著他的眼睛,仿佛也漸漸陷入他墨色深深的瞳仁里……

    杜辰徵橫抱起我,往罩著一層英倫蕾絲紗帳的金漆大床走去。我環著他的頸,深深陷在他懷裡,忽然想起了從前,我是如何誤打誤撞地進了他的房間,又是如何陰錯陽差地將他收進了我心裡……

    我笨拙又主動地吻上他的唇,杜辰徵一愣,將我輕輕放到床上,熱烈而熟練地回應著我的吻……我閉上眼睛,強忍著甜蜜之外糾結的一種心酸。

    真的,很傻吧……我覺得自己真像個傻瓜,可是我沒有辦法。

    如果相愛註定只有一刻,我只願他記住這一刻的我。

    四。{花若離枝}

    窗外,天邊已經初露魚肚白。

    他已經醒了,我攥緊了被角,覺得自己真像個傻瓜。為什麼會一次又一次地掉進他的溫柔陷阱里,不能自拔,也不願清醒。

    「你……喜歡我麼?」雖然明知道很傻,卻還是忍不住這樣問他。

    杜辰徵的鼻樑很挺,晨曦中在臉頰映出好看的陰翳,分明是一副薄情面,卻也曾經為我露出過深情的表情。如何能不心動,如何能不心存幻想……即使明知問與不問,結果也都是徒勞。

    房間裡一片薄透的沉默,他沒有回答,我卻只是定定地看住他,想要一個答案。

    良久良久,他還是沒有說話。

    「我明白了。」半晌,我淡淡地說,背轉過身,說,「你可以走了。昨夜仍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你不必擔心我會纏住你。」

    這時,他卻自後將我環入臂彎,說,「還記得我上次給你講的教書先生嗎?」

    對於杜辰徵的過去,我總是好奇,終是忍不住迴轉過身。他枕著我的長髮,說,「先生死了之後,所有產業都被仇家霸占,我只好帶著他女兒,過回以前流浪街頭的生活。」

    說到這裡,他捏捏我的下巴,說,「那種生活,你永遠都不會懂。----從小就擁有很多的人,總會認為得到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我心頭微微一震,只聽他又說,「像我們這樣的人,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也只能不擇手段。----說過太多的假話,做過太多的壞事,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了,你又何必在意我口中的一個答案呢?」

    我一時語塞,腦海中卻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我忽然開口問他,「那位先生的女兒,就是陳麗莎嗎?」

    杜辰徵微微一怔,良久,淡淡地應了一聲。他把玩著我的長髮,問,「你怎麼知道?」

    我嘆口氣,說,「算是一種直覺吧。總覺得你看她的眼神……跟你看我和白小蝶的眼神不一樣,仿佛不單單是在看一個女人,而是在看許多年來一直陪伴你身邊的東西……那是要很多年的相處,才會有的一種感覺。」

    想到白小蝶,想到他對她的狠心,我心中一寒,卻也無能為力,只伸手抱得他更緊,說,「其實我明白你的意思。喜歡這種東西,你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倒是喜歡上你的女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杜辰徵正要再說什麼,我卻又說,「時候還早,再睡一會吧。」說著,倚著他的肩膀閉上眼睛。

    仍然是一晌貪歡。最然明知醒來時,已會是人事全非。

    正午,陽光燦爛,我坐在桌前曬太陽,一邊想著,此時的狀況下,我該如何保住父親和尹玉堂的周全……至於昨夜裡所發生的一切,倒真的像是前塵舊夢了。杜辰徵不在乎,那麼我會比他更不在乎。無法拒絕仇人的誘惑,本身已經是個錯誤,倘若再想借著這個錯誤想他索要什麼的話,我就不再是我了。

    這時,房門忽然被推開,陳麗莎站在門口,後面跟著幾個手下,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厭惡,似是在強忍著不馬上殺了我的衝動,她揚了揚手上的紅色信封,說,「不想你爹死的話,就乖乖聽我的話!」說著,把信封往桌上一拍,我定睛一看,微微一愣。

    竟是段家的聘書。陳麗莎斜眼看我,哼了一聲道,「聘禮齊全,段家禮可做足了。你嫁過去,想法子讓段老爺子出面,把青雲幫被封的碼頭給開了,我就留你爹一條命。」

    我把大紅聘書撂在桌上,緩緩靠向椅背,說,「我不去。----除非你先放了我爸爸。把他安全送到段家。否則,免談。」

    陳麗莎愣了一下,冷笑道,「你以為現在你還有跟我講條件的資格嗎?」說著,側頭跟手下說,「給我扒了她的衣服!看她還敢不敢嘴硬!」

    我拍案而起,冷道,「我郁心詠才是青雲幫的大小姐,看你們誰敢動手!」

    被我的氣勢震住,那兩個嘍囉停住腳步,一時竟沒有上前。

    陳麗莎一愣,咬牙罵道,「兩個沒用的東西!」這時,又有幾個人影走過來,為首的一個一襲藍色西裝,我本能地轉過頭不敢看他。

    「在吵什麼呢?」杜辰徵閒閒坐到桌子上,目光淡淡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

    房間裡一時寂靜無比。

    陳麗莎看我一眼,走過去挽住杜辰徵的胳膊,說,「徵哥哥,你告訴她,讓她嫁入段家是你的意思。這些人,也都是你龍虎堂的人!免得她再不知好歹!」

    讓我嫁給段景文是他的意思麼?我重重一愣,猛地回過頭去。

    房間裡沉默許久。

    杜辰徵別過頭不看我的眼睛,沒有承認,可是說出來的話卻等於是默認。他說,「你跟段景文成婚以後,我會把你爹安全地送到段家。段家會給他最好的治療。」

    我的心一痛,他卻又補一句,說,「這是對你最好的選擇。」

    「對我最好的選擇?」我苦澀地重複著他的話,「是對你們那幾個碼頭的最好選擇吧!原來你說先關我一陣子,就是在等這一天!倒真是會物盡其用呢!」

    杜辰徵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我。陳麗莎挽緊了他的手臂,眼中似有欣慰,說,「徵哥哥,其實昨晚你留在她房裡的事我都知道……雖然我知道你只是逢場作戲,但我還是有些擔心……不過現在,我才真的放心了。」

    這時,有一個郁家過去的家僕過來傳話,說,「杜少爺,段景文段大少上門拜訪,現在正在前廳候著。」

    杜辰徵點下頭,微微抬了抬手臂,示意他退下。我定定地看著他,眼中漸漸含淚……這個男人,我曾在心裡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說我不在乎他。我以為我做得到,可是到頭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

    我把那紙聘書捏在手裡,緊緊的,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說,「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去?」

    他抬頭看我,一雙黑眸含義未明。我把那紅信封狠狠甩在桌上,心中苦澀難言,「杜辰徵,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去!」

    杜辰徵淡淡地垂下頭,沒有回答。

    「好,我就如了你的願!」我轉身就走,眼淚還是無可遏制地流了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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