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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12:38 作者: 楊千紫
    那棟大樓的西北角,卻坐落著一棟與這摩天大廈市風格迥異的米黃色小樓。樓頂是裝飾用的白色塔尖,下頭掛著一個無論怎樣看都無甚特色的牌匾,端端正正寫著----

    時光旅館。

    此時正是午後,儘管是冬日,金燦燦陽光依舊溫暖明媚。剛午睡醒來的鳳十一,穿一件深紅色厚絲絨睡袍,閒閒地坐在漆白點小桌旁喝茶。

    這時,門口傳來「砰」的一聲,兩個身穿錦繡一中制服的女學生跌跌撞撞地擠進大門,卻被門檻絆倒,雙雙跌倒在地上。其中一個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向鳳十一,聲音里還帶著哭腔,說:「鳳老闆,請你救救心詠吧……」

    鳳十一急忙迎過去,幫她扶起昏迷的女孩,見她額頭上正源源不絕流淌出鮮紅的血來,驚道:「傷得這麼重,怎麼不送她醫院?」

    女孩仿佛忽然看到了救星,「哇」一聲哭出來,語無倫次地說:「來不及了,來不及去醫院了……心詠,她已經沒有心跳了。算命的說心詠今年必死無疑,現在又被車撞到,她……」女孩又哭起來,拽著鳳十一的袖角,「從小就有相士說她活不過十七歲,結果……方才她跟我一起被車撞到,我毫髮無傷,可是她卻……我聽同學說起過你,就帶她來了時光旅館,鳳十一小姐,求求你,救救她吧……」

    鳳十一將昏迷的女孩扶到椅子上,抽出紙巾按住她額頭上的傷口,握了握她的手腕,說:「脈搏還在,只是已經很虛弱了。」瞥一眼另外一個正哭得昏天黑地的女孩的名牌,上面寫著----中文系,凌秋月。

    雖然凌秋月的話有些語無倫次,可是鳳十一也差不多聽出個大概,嘆一口氣,說:「這裡不是醫館,我也沒有能力起死回生。如果以後但凡受了重傷的人都來找我,時光旅館也就變了味道了。凌小姐,還是請回吧。」

    凌秋月愣住了,沉默半晌,抹了抹眼淚站起身,忽然單膝跪倒在鳳十一面前。

    鳳十一嚇了一跳,急忙俯身去扶她,凌秋月卻不為所動,眼中散發出與平時的軟弱不同的堅定光芒,說:「聽鳳老闆的意思,您是有能力救她的……我只有這麼一個朋友,何況她這次也是為我擋了一劫才傷成這樣……除了錢之外,我也願意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給你,只求你能救救心詠。真的,我只有這麼一個朋友。」

    鳳十一眸光一閃,狹長美麗的鳳眼瞬間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輕輕地扶起她,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涼,說:「你真的願意,從此將你的一生交給我支配嗎?」

    凌秋月迎向她的目光,篤定地點了點頭。

    鳳十一將昏迷著的郁心詠扶向房間裡的水晶床,揚了揚唇角說:「好吧,那我試試看好了。」

    一。{上海第一名媛}

    朦朧中,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飄入鼻息,我打了個噴嚏,忽然間清醒過來了。

    四肢百骸都酸楚無力。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病床上。這個病房寬敞明亮,窗簾上還繡著花樣過時的蕾絲邊。床頭柜上的檯燈像是個古董,四周綴著玻璃流蘇。餘光瞥見門口,發現那裡正站著兩排穿黑西裝的男人,每一個都高大強壯,面無表情。

    我嚇了一跳,趕緊又閉上了眼睛。

    這裡是哪裡呢?似乎有些不對勁。……分明記得剛才自己正跟閨蜜凌秋月逃課逃得開懷,卻被一輛開得很快的卡車撞得飛了出去,然後就失去了知覺。經過一段漫長的黑暗,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就躺在這陌生的復古風格的大床上了。

    這些黑衣人是怎麼回事?……難道,我被人綁架了?

    這時,忽然聽見窗外傳來清脆的叫賣聲,「號外,號外!南京政府新官上任……百樂門紅星陳麗莎飛上枝頭,嫁入郁家!上海第一名媛郁心詠不滿後母,負氣出走!」

    我耳朵一動,啥?郁心詠?我的名字怎麼會上報了?還有南京政府?百樂門?……這不是民國時期的「專有名詞」嗎?

    這時,門鎖處傳來「咔吧」一聲。房門被打開,只聽那群黑衣人恭敬且整齊地叫了一聲:「金爺,辰哥。」

    我閉著眼睛,佯裝睡著了,心裡莫名地有些緊張。

    地板上傳來皮鞋踏在上面的篤篤聲,只覺那兩個人走到床邊,似是在低下頭來看我。半晌,只聽一個滄桑的聲音輕輕地嘆息,粗糙的手指輕輕地撫過我的額頭,說,「其實我知道,心詠也不是真的喜歡那戲子。上海第一名媛,我青雲幫郁青笙的女兒,如何能看上那樣低賤的人?……她只是不滿我娶麗莎過門罷了。」

    麗莎?有點耳熟啊,豈不就是剛才報童口中所念的那個名字?

    另一個聲音聽起來年輕而磁性,帶著某種冰涼的味道,他說:「大小姐涉世未深,日後總會明白金爺您的苦心。」

    「……那個戲子呢?」

    「幫里兄弟在江邊抓到了他,現在關在賭坊地下室里。」

    「留他一條性命,派人送他去南洋吧。」長者微微一嘆,說,「心詠生性倔強,那戲子要死在我們青雲幫手上,只怕心詠會更氣。」

    「是,金爺。」

    我一邊豎著耳朵聽,一邊還得呼吸均勻,裝出正在熟睡的樣子。----到底發生什麼事?

    南京政府,上海第一名媛,戲子,青雲幫?

    我腦中飛快地聯繫著這些前因後果----相士說我活不過十七歲,卻會有大富大貴波瀾起伏的一生。這本是個前後矛盾的說法,可是如今似乎卻都應驗了。

    難道我死不成,便穿越到民國了麼?並且還穿到所謂的上海第一名媛身上?

    半晌,凝滯的空氣里又傳來那個長者的一聲嘆息。腳步聲聽起來似乎是往門口去了。我忍不住偷偷地睜開眼睛,只見兩個人影正一前一後地走向門口,前面的中年男子身穿暗金色緞子長衫,側臉看起來精明且矍鑠。後面的比較年輕,一襲深藍色西裝,身型頎長,背影看起來丰神俊朗。

    就在這時,走在後面的年輕男子忽然轉過身來,竟是極為英俊的一張臉孔。劍眉,薄唇,鼻樑出奇的直挺,一雙黑眸本是似如寒星閃爍,卻在與我四目相對的瞬間綻出一絲戲謔的笑容。

    我怔怔地看著他笑起來的樣子,一雙眼睛竟是彎彎如月。那目光也如月光一般,仿佛可以長驅直入,直直照到旁人最隱秘的內心。

    我急忙又閉上眼睛。直到他們關門離開,心還是兀自「砰砰」跳個不停。

    二。{武生尹玉堂}

    長夜漫漫。

    華麗的病房裡一燈孤懸。

    我頹然地放下手中的報紙。那種紙張很粗糙,上面印著黑色的繁體大字----上海日報。

    果然是穿越到了民國呢。

    我躺在床上,無奈地抬頭望著天花板,自嘲地想,好歹這個時代已經有電,有車,還有電話,比那些靠蠟燭照明的古代強多了吧。這樣想來,老天爺還不算虧待我。

    正在這樣安慰自己,走廊里忽然傳來一陣響動,守在我房裡的兩個保鏢走出門去查看。我有些困了,把身子縮到被窩裡,向後摸索伸著想關掉檯燈……

    指尖卻觸到一片溫熱。寬大厚實,像是男人的手掌。我一愣,還來不及回頭,那人動作極快,瞬間已將我的胳膊反扣在手裡,一手捂住我的嘴巴,將我整個人夾起,順著窗戶就跳進了出去。

    清冷夜風中,他把我抱在懷裡,一手握著繩索,沿著三層小樓的窗戶,一級一級地跳向地面,身手輕盈而矯健。我本能地抱住他,因為恐高而把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裡。這人身上有一種獨特的香味,混合著夜風裡的涼意,讓人印象格外深刻。

    跳落到地面的時候,我有些害怕,說:「這位大哥,有話好商量,千萬不要衝動哦。」

    那人似是有些詫異,帶著重新審視地目光低下頭來看我,一雙眸子格外清澈。

    從我的角度看去,他的睫毛很長,根根分明,瞳仁黑白分明,漾漾地像是盈著水,只是下面的臉被一塊黑布蒙住,看不到全景。我愣了一下,許是覺得他不是壞人,許是一時犯了花痴,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地說道:「好好一個美男子,幹嘛要跑來當劫匪呢?你劫持我無非是想要錢,我給你就是了。大半夜的,別扛著我到處亂跑啦,好危險的。」

    那人一愣,挑眉看我一眼,睫毛自然上卷,一雙秀目更是顧盼生輝。對於美好的事物我一向喜歡欣賞,正傻呆呆地看著他,只見他眼中的微驚很快散去,浮現一種不屑和冷漠,說:「郁心詠,你的口氣還是這麼狂妄。」

    我歪頭看他,有些狐疑,問道:「你認識我?」果然,綁架這種事都是熟人做的。我現代的好友凌秋月是排名前十的富豪的私生女,在認識我之前,她從來不跟人過多交往,想必也是因為要提防壞人的緣故。想到凌秋月,我正有些傷感,這時前方暗處忽然傳來一陣人聲響動,像是方才被調虎離山了的那群保鏢。

    「救命!我在這兒啊……」我扯著嗓子就喊,雖然這劫匪是個美男子,但是他也未必就不心狠手辣,還是儘快脫離他的魔掌比較安全。可是尾音還沒有完全爆破,那人已經抬手擊向我的後腦,我眼前一黑,恍惚中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複雜,又有些不耐煩,「郁心詠,你好像比以前更麻煩了。」

    我掙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整潔的小房間裡,身下是一張很硬的木床,硌得我渾身生疼。旁邊擺著一個大衣架,上面掛著許多五彩斑斕的衣裳,像是京劇中武生的戲服。

    方才打昏我的那個男子正坐在案前寫字,蒙在臉上的面巾已經拿掉了。意料之中,他的側臉很是好看。我以為他並沒有注意我,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偷偷地把書架上的西洋燙金座鐘拿在手裡,正妄想著一會兒走過去把他砸昏……

    只聽那人頭也不抬地說:「回到床上坐好,我不想跟你動手。」

    雖然很不慡他這種命令的口吻,可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我瞪了他一眼,也只好乖乖按他的話坐回床上。

    剛坐下又站起來,灰溜溜地把拿在手裡的座鐘放了回去。

    「小蝶在哪裡?」他轉過頭看我,似是有些好笑,可是表情很快轉冷。逼視著我問,眼中有道涼意一閃而過。

    我一頭霧水,問:「小蝶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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