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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11:29 作者: 梧桐私語
    她身形立在暖風中,遠看卻像一朵隨時會隨風飄走的蒲公英。

    「爸媽,我來看你們了……」

    從17歲那年的痛苦記憶,說到一周前同嚴九間發生的事情,路透一句一句,低低細細的說著。

    「爸,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挺喜歡汪簡的,他陽光熱情,對我也好,現在發生了這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真的……」

    風把女孩兒的話輕輕帶走,飄向天上,一起帶走的還有她身上最後的力氣。

    近一周的顛沛流離,輾轉旅程過後的路透終於體力不支,倒在地上。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墓碑上路透的父母看著地上的女兒。

    遠處,一陣腳步聲傳來,徹底陷入黑暗前,路透視野里,出現一雙黑色男士皮鞋。

    「九……」

    念出這個字後,鋪天蓋地的黑暗就把她徹底侵吞。

    路透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她睜開眼時,百葉窗碎過來的陽光剛好打在她臉上,白花花的一片刺眼。本能的,她拿手去擋,誰知道手一動,對著連帶把連著吊瓶的管子也扯動了。

    塑料吊瓶被路透搖的,掛在鋼骨架上,搖搖晃晃,像個癲癇病人。

    她一陣晃神,這是哪?

    「你在墓園暈倒了,是我把你送來的,這裡是醫院……」循著聲源,路透撇過臉,模糊中看到一個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我從日光中走來 ,離開時披星戴月。少女時,回憶起第一次見卓言,路透的概括就是這句歌詞。

    如日陽光,如月皎潔。

    眼前這個人,把少女的那點心跳再次帶回的她身體。

    「卓言……」

    「你說什麼?」男人走到窗邊,把百葉窗拉上,隨著光線的減少,路透看清了,這人,並不是卓言。

    那人走到路透身邊,拉把椅子坐下,「我叫蘇良,那天剛好在陵園掃墓,遇到你,就送來醫院了,實在不好意思,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錢,所以住院費是從你錢包里拿的。」蘇良說完,可能是不好意思了,很憨厚的撓撓頭。

    路透就一直聽他說著自己是如何昏倒,他把她的什麼東西帶回來,並且還把花銷帳目和她一一匯報。

    雖然不願和陌生人多說,但畢竟是救了自己的人,不是他,自己現在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出於禮貌,路透還是時不時對他的話回上幾句,見他說要報帳,路透連忙阻止。「不用了。」

    蘇良也不多讓,起身從桌上拿了個保溫杯,「大夫說你差不多今天就會醒,我提前回家給你熬了些粥,一天沒吃飯了,吃點吧。」

    「你是昆明人?」

    「恩,不過不在這裡生活,這次是回來給我媽掃墓的。」蘇良拿著勺子,遞到路透嘴邊。「來,喝一口。」

    路透實在不習慣和一個陌生人這樣親密,拒絕也就來的十分明確。

    之後和蘇良熟悉的日子裡,路透問他:蘇良,你是小強嗎?真不怕打擊啊!

    蘇良的回答永遠都是:想做路透的損友,就要是王子的精神小強的身。

    路透以前很怕汪簡那種廚房毒藥,但她現在更加怕像蘇良這種的廚房蜜藥。

    每一口,都要她想起他,那個在她發燒時,會穿著西裝給她煮粥的男人。

    嚴九,如果能把你從我的生活里割離,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對了,你是叫路透吧。」蘇良用一個陳述句而非疑問句來表示他已經知道她身份這個事實。

    正吃得眼睛發酸的路透突然很生氣,你是我誰!你管我叫什麼!

    「我就是想確認下,如果你是路透,那守靈園的師傅要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

    路透狐疑的接過蘇良遞來的東西,打開一看,本就勉強忍住的淚再也剎不住,嘩嘩的流出來。

    「蘇良,你能先出去一下嗎,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一個人,獨立的空間,路透再次靜靜展開那封信件,父親的字跡再次躍進了眼底。

    透透:

    爸爸的寶貝,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爸爸也許已經不在你身邊了…………

    長長的五頁信紙,一口氣讀下來,路透足足花了一個小時。從流淚,到大哭,再到流淚,直至淚乾,父親陸震的話在她心裡烙下了個深深的印子。

    ----無論對待什麼,只要遵從自己的心意就好,去愛這個世界,那這個世界就會愛你。

    爸爸,我是應該回家了。

    ****

    與路透失去聯繫,已經是第七天又三小時零十四分鐘了。嚴九放下手,腕子上的勞力士錶盤被屋裡燈光折she,在空中留下一串軌跡。

    這些天,抬手後再放手的動作,他不知重複了多少遍。

    咚咚咚,幾聲敲門聲過後,莫北走了進來。「九哥,你就上下藥吧,這樣下去,傷口是會感染的。」

    莫北盯著嚴九的右肩,幾經猶豫後,開口。

    房間裡,空調溫度開的很高,嚴九隻穿了一件白色襯衫,站在窗口,看也不看莫北一眼。自打出了那件事,莫北就對這種情況的發生做足了心理建設,他知道自己給嚴九下春。藥不對,可他實在是不忍心九哥為了一個對自己絲毫不上心的女人就這麼耽誤一輩子,他想,說不定有了女人,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他從來沒想過,藥會被唐小姐換成那麼烈的藥,也沒想到唐愛娜會把他安排的女人換掉,拿了房卡,最終,竟拍下了九哥和路家小姐的……艷照。

    他該死,可他不能死,路小姐還沒找到,九哥身邊……「九哥,醫生說,你的傷口再不處理,要是感染就糟了。」不記得是第幾次開口。

    可無論莫北再怎麼說,嚴九就是不理,莫北實在沒辦法,心一橫,噗通就要跪。

    雖然是背對著,嚴九卻像身後長了眼睛似的,「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今天跪了,明天就再別說你跟過我。」

    最難過的相處方式就是不知如何去相處。

    尷尬,羞愧,這兩個詞多年來第一次被拿來形容莫北對嚴九的情感。至於背叛?他從沒想過背叛嚴九,也絕不承認自己背叛了九哥。

    至於路小姐的事情,純屬一次陰差陽錯的意外。其實,如果不是路小姐失蹤了,這件事九哥會是很高興的吧。

    嚴九看看莫北,嘆口氣,「下不為例。」

    男人間的癥結一旦解開,就是一笑泯恩仇。

    所謂的錦上添花,就是像現在一樣,解開矛盾的同時,得到路透的消息。

    嚴九從不信奉神靈,但此時的他,打從內心想說一句,感謝上蒼!

    唐愛娜在電話那頭說:路透已經找到了,她派了可靠的人盯著,勿念。

    「九哥,唐愛娜那女人說的話真的可信嗎,這幾天,她可是時常和路家那位走動密切啊……」莫北說完這話,頭低著,眼睛的餘光卻注意著嚴九的臉色變化,見他沒什麼反感,於是繼續說,「要不我去路小姐那裡看看吧,也算……也算彌補我對她的虧欠。」

    莫北知道自己的這種做法成全了九哥的心愿,但,憑良心講,確實是有悖路透意願的。

    「不用了,她會處理好一切的。」嚴九把手繞到右肩膀上,輕輕摸著,「去那些psk37來。」

    psk37是一種特殊軍用試劑,可去除由外傷造成的腐餘彌肉。

    這種藥劑唯一的缺點,就是會留疤,很深刻很深刻的疤,深至心,刻入骨髓。

    「九哥,那個怎麼可以!」莫北聽了嚴九的話,激動的連聲量都大了許多。

    後者回過頭,對莫北做了個他好多年後依然記憶深刻的動作。

    嚴九對莫北彎了下嘴角,「照做就是。」

    那年冬天,南城飄雪,雪花還沒落地,就消融在嚴九這一笑的唇角間。

    人言女兒一笑傾人國,二笑傾人城。莫北只知道,為了九哥這個笑容,要他犯下彌天打錯也值了。

    psk37冰涼刺骨的滲入傷口,疼痛是可想而知的,嚴九卻低頭,臉上一派祥和寧靜。

    他從不看小說,沒有任何娛樂,卻在小時候從路透那裡知道,《倚天屠龍記》里,趙敏在張無忌唇上留下的那個,成為了兩人一生的羈絆的故事。當時,才十幾歲的女孩手握成拳,對天盟誓,為能擁有這樣一段姻緣,祈祝禱告,那虔誠的樣子,嚴九一直記得。

    小透,從今以後,你就一直在我身邊了。你就是我一生的羈絆。

    藥物的疼痛在加深,嚴九的笑容也一樣。

    ****

    T市北區,與T市一條最繁華商業步行街毗鄰的,是個小胡同,它安靜低調的存在狀態不知持續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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