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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10:53 作者: 梧桐私語
急診大廳,燈火明亮,日光燈乾淨蒼白,照著人臉,四處彌散著血和消毒水的味道。陳未南跑進去,看到裡面的警察,他們有人神情凝重,有人則專注的打著電話。他靠近正打電話的那個,心驚肉跳的聽他說著如下內容:
「歹徒共四人,我們逮捕兩人,其餘兩人負隅頑抗,逃跑途中車輛漏油發生爆炸,連帶車上的人質,都死了。是……哎,你誰啊?」
警察孔武有力的手條件反she地按在槍套上,戒備地打量著陳未南。
陳未南張張嘴,不知是因為累還是怕,說話很是中氣不足:「死的那人……男的女的……叫什麼?能告訴我嗎?可能……是我朋友……」
「哦。」警員放下戒備,「朋友啊,你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
警員又哦了一聲,「放心吧,死的是個男的,不是你朋友。」
陳未南揉揉耳朵,聽清了,氣力也在那刻跑個精光,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嘿嘿傻笑,「我就知道她命大。」
「傷員里就一個女的,應該是你朋友,裡面治療呢,進去找吧。」見慣了這種大喜過望而後失態的人,警員沒嘲笑陳未南,擺擺手,他指著走廊,「你朋友命大,歹徒本來想抓她,人都被帶上車了,硬是被另一個人拽下來了。」
「那人呢?」陳未南仰起頭,仰視著警察。
「逃跑的汽車漏油,炸死了。」
「他叫什麼?」
「姓遲。」
冊裝紙張清脆的翻閱聲停下來,陳未南閉起眼,聽著警員說出那三個他最不想聽見的字:遲秋成。
雙開自動門無聲打開,魚貫而出的人踏著出沉重的腳步,驚醒了陳未南。他猛地站起來,盯著醫生,希望是個好消息。可對方卻緩緩地搖頭,「我們已經盡力了」。
盡力個屁啊!不過是場車禍,柴焰才不會死呢!他眼眶發紅,她怎麼能死呢?她不會死啊。我還有話沒和她說呢……他垂著頭,用盡所有力氣的說:「我想見她。」
「可以。」
有人從隊伍里出來,為陳未南帶路。陳未南跟在後面,腳像墜了兩個千斤墜。
「她沒受罪吧?」他怕她受罪。
「沒有。腦死亡,老人家那麼大年紀了,家屬節哀吧。」
陳未南停住腳,他嘴唇抽筋般發顫,「死的那人叫什麼?」
「陳燕啊。」
「靠!」
洪亮的罵聲震得天花板發顫,不遠處的背光角落裡,一個手腕包著紗布的女人側頭問柴焰:「他為你哭了。」
「你很煩,欒露露。」柴焰說。
☆、插pter5不伴(3)修
插pter5-3
在柴焰眼中,陳未南是個活得沒擔當、作風散漫、壞毛病一身的男人,夜深人靜時,她會問自己,究竟是他身上的什麼優點吸引了自己,讓她念念不放的走過了最該絢爛美好的少女時期。
日光消弭的夜晚,窗外的城市被各色人造霓虹裝點的璀璨光華,走廊里,柴焰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陳未南。他站在她咫尺外的地方,就在剛剛,他扇了她一巴掌。
欒露露站在一旁,吹著口哨,心情好極。
柴焰錯愕的張著嘴,又閉上,她嘴唇抿緊,感覺身體的血液正一齊沖向她的大腦,她瞪著眼睛,生氣的喊他的名字:「陳未南!」
「柴焰!」陳未南也紅了眼,他再次舉起手,逼近了柴焰,終於把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成零時,他緊緊抱著她,狠狠地道:「你敢再出次意外看看!」
「陳未南……」怒氣煙消雲散,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的柴焰臉微微發燙,她聞著陳未南身上若有似無、殘留著的淡淡男香,人突然就沉悶了。
「遲秋成死了,是嗎?」
「……嗯。」陳未南輕輕點頭。
「所以其實我的男朋友一直不是遲秋成,是你,對嗎?」
他繼續點頭。
「多久了?」問完,她輕輕嘆著氣,「有五年了吧……我病了這麼久,我自己都不知道。」
柴焰在感嘆著她畸形度過的五年光陰,陳未南卻在意她那句「病」。
「你沒病。」他手緊手臂,還清楚記得五年前,他走近病房看見柴焰時,心裡形容不出的那種疼。他覺得他該死,不是他犯渾,就不會和柴焰鬧的那麼僵,柴焰也就不會認識遲秋成,後面的事更不會發生了。
或許是真的覺得是他的錯,所以當柴焰第一次把他錯認成遲秋成時,除了小小的驚慌,他竟然悄悄鬆了口氣。
有多少人在遭受刺激後會抑鬱甚至自殘的?柴焰不會的。
醫生說,柴焰是刺激後產生了記憶斷裂,因為同樣的香水味,陳未南就作為「未死」的遲秋成,被填補進了柴焰的記憶里。
也很奇怪,柴焰從沒認錯其他人,哪怕他們也噴了同一款香水。只有陳未南。
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吧。
他拒絕了醫生讓柴焰接受系統治療的建議,決定陪著她一起走出傷痛,誰也沒想到,這一走,就是五年光景。
「裝的累嗎?」她問。
還好。無非是要有兩部手機,分清哪一部是遲秋成,哪一部是他的,「遲秋成」出現在柴焰面前時,陳未南的手機要關機或放在其他地方,反之一樣;節假日,陳未南要早一步回家,因為「遲秋成」要留在蘄南陪柴焰;「遲秋成」說話溫柔和煦,不能用陳未南的大嗓門;「遲秋成」廚藝精湛,陳未南為此特意報名了廚師班;「遲秋成」是愛護柴焰的體貼男友,陳未南是專會惹柴焰嫌棄的厭人精。
「我是男人,做這些不累。」陳未南答。
「是男人還打女人?」
幾乎是措不及防的,陳未南腰上的肉被人扭了一下。「哎呦我的媽……」他臉部扭曲,疼地牙痒痒。
掙開他懷抱的柴焰快步走開了,欒露露站在一旁,彎腰看著陳未南,她眼眸烏黑明亮,破皮的嘴唇沒妨礙她嘖嘖地響亮,「陳未南,都這麼多年了,人你還沒追上啊……」
關你什麼事?疼勁沒過,陳未南瞪了欒露露一眼,還沒想好用什麼措辭對待她合適,人已經被大力的扯向了遠離欒露露的方向。
柴焰挽著陳未南的胳膊,面無表情地看著欒露露:「追上了。」
夜風清涼,黑色天幕上寂寥地點著三兩星光,地上的世界卻正喧囂,從有著熱鬧人cháo的夜市街直穿過去,柴焰和陳未南並肩信步走在砌著方磚的人行道上。
明黃的路燈將二人的影子拉得忽短忽長,陳未南深深地吸口氣,「柴焰,你這算是……」他看著仍掛在臂彎上的纖細白手。
「陳未南,明天帶我去個地方。」柴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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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過後的第五天,氣溫轉暖,飄著細雨的天氣,陳未南穿著襯衫並不覺得冷。他撐著一把兩人用的黑色大傘站在青石板上,目光專注的凝望著遠處的人。
柴焰沒撐傘,站在雨中,她姿態孤獨卻不狼狽,正低頭和面前的墓碑說著話。
「遲秋成,過了這麼久我才來看你,你是不是怪我了?我也怪我自己,如果當初我再明確點拒絕你,或者做些讓你討厭我的事,你對我死了心,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了,你現在會好好活著,做一名正式的運動員,不再是陪練,說不定還會得獎牌呢……」這些畫面,柴焰似乎在腦海深處想過不止一遍,只是她不肯讓自己知道,她真在想,就好像她不止一次覺得那個「遲秋成」不對勁,卻不肯花心思深究一樣。
他們說她病了,她知道,這病與其說是驚嚇刺激的後遺症,不如說是人骨子裡的懦弱作祟,逃避而已。
她以前總評判某某案子裡的當事人自私自利,她自己何嘗不是呢。
「遲秋成,生活很狗血是不是?咱們這種情形我以為只有電視劇里有,沒想到真的會發生。劇里的女主角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說?----『我會替你好好活著的。』很扯是不是?我覺得很扯,我對你愧疚,卻不會陪你去死。我會好好活著,不是為了你,是為我自己。我是個糟糕透頂的女人,我只想自己過的舒服,所以,如果你聽到我說話,就快把我這個壞透了的女人忘了吧……」
雨勢漸大,大顆雨滴砸著陵園裡的松柏,樹枝搖晃。陳未南不打算再讓柴焰繼續這樣淋雨了,他邁步才準備去找她,柴焰自己倒先一步朝他走來。
「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