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2023-09-26 04:10:32 作者: 梧桐私語
蓋著白被單的移動床鋪從我倆身旁經過,穆中華停住了手,可嘴裡還在埋怨、謾罵。
「哎,穆中華你這麼吵,來抓我的小鬼都嫌你煩了……」我聽到一個幽幽小小的聲音從被單下面傳出來,我問穆中華:「哎,穆中華,詐屍這事兒科學嗎?」
☆、第十三章
【穆中華】
詐屍這詞兒很奇怪,明明出現在怪力神話里的頻率那麼高,說的卻是件合乎科學的事兒。真地合乎科學嗎?才學法醫那會兒,我總問自己這個問題,老師說和。
1978年,發生在中國湖南某地的新生嬰兒夭折半日後「起死回生」的事件曾引起不小轟動,後來來自北京的醫學專家從科學角度解釋這種假死現象,不過是由於患兒具有某種先天性器官缺陷,造成才出生時嬰兒的循環、呼吸和腦的功能活動高度抑制,生命機能極度微弱。
相同的例子,我還看過一則,腦部突發性觸地造成的對沖傷讓「死者死亡」,後來因為外界某種刺激,那人又「死而復生」了。
外婆說我就是那個外界刺激,她說我太吵。我哪裡吵了,我本來就沒幾個親人,唯一的外婆差點掛了,聲音大點都不許麼!
門裡的外婆揮揮手,打發我出門,後來也趕過來的韓琤和穆子美他們也朝我使眼色,就連小屁孩穆子業也是,他們的樣子就像在說:快以光速從我們眼前消失。其實我知道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過火,可看看手裡的外創藥,我還真回憶不起來----我打葉之遠了?
真打了,下手還相當不輕,葉之遠那張臉就是鐵證。看足他五秒鐘,我嘆氣認命:就這傷勢,估計就算我想連抗辯上訴,也是直接駁回的結果,簡直不容抵賴嘛。我在醫院樓下的條形長椅上找到的葉之遠,他側對著我坐著,還不知道我來。他左臉對著我,白淨的臉上,兩道血檁子末端還凝著血珠子。
我低頭看看右手,然後一頓揉搓,我是想著把指甲fèng里原本屬於葉之遠臉上的肉給弄沒了,沒想到弄的聲響有點大,再等我抬起頭,剛好對上葉之遠的眼。
「外婆的事,對不起。」
「對不起,我打人挺疼的。」我倆幾乎異口同聲。
他先笑了下,樣子卻不開心,他問我:「外婆好點了嗎?」
「拍了片,大夫說她那塊栓不知道怎麼自己就消了,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
「那很好。外婆是吉人自有天相。」葉之遠這麼說時,我沒告訴她包括外婆在內的我家人里的大多數,都把葉之遠看成了那片「相」著老太太的「天」。
他要是天,那這天未免也太不禁撓了吧,整個被我抓花了一大片。我遞上手裡的東西:「我下手重,你快擦擦藥吧,不然真毀了容將來討不著老婆,就算你家裡人不找我拼命,我家裡人也會殺了我的。」想起出門前,他們人手一副那可是你親老公下手怎麼這麼狠的嘴臉,我頭疼的遞藥給葉之遠。
他和我說謝謝。
外創藥膏是我在藥房開的,鋁皮紙包的軟膏,密封狀態,我看葉之遠打開蓋子瞧了半天,似乎在發愁手邊沒有工具打開軟膏。數學系的高材生都笨成遞減數列了,動手能力忒差,我心裡嘲笑著,伸手又拿回了軟膏:「這種情況,你就該從尾巴下手啊。」
我演示著逐層打開軟膏尾巴上的卷邊,心裡美滋滋:一擠不完了,笨的。
誰知道,這一擠壓根沒完,我勁兒使大發了,白花花的軟體藥膏直接擠到了我臉上,可真丟人。
我放下藥膏,在身上摸索著找紙巾擦臉,可夏天,衣服穿得都單薄,身上連口袋都沒有,更別說紙巾了。我轉身準備回住院處的水房清理一下,葉之遠卻叫住了我:「等等。」
「你就這麼回去,不少人都得和你行注目禮。」攔下我的他拿出藥盒裡自配的塑料手套,對我說:「站著別動。」
他把藥膏從我臉上刮下來,直接抹到了自己臉上,動作連貫自然,這讓開始覺得有點彆扭的我說不出哪裡彆扭。他說這是廢物利用。
我臉上的東西怎麼就成廢物了!我想爭辯,可葉之遠的手機響了,我只得咽下嘴裡的話,看著他講電話。
似乎是出了什麼事,我看他臉色都變了。
「中華,家裡出了點事,我要回去看看,外婆這邊我過幾天來。」
哦。我說你去吧。
他個子高,步伐邁得也大,幾步就走出了我的視線,直到那刻,我才反應過來究竟是哪裡不對了,我被他摸了臉,還好幾下!
還有,他什麼時候叫我名字叫這麼溜了?我試著叫了聲「之遠」。
嘖嘖,我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忒酸了。
【葉之遠】
家裡真出事了,還不是件小事。
葉文彥在外面那個女人死了,死在葉文彥買給她的別墅里,死因我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在我接到電話前,葉文彥已經作為嫌疑犯被警方帶走了。
劉嬸給我開門,才一進門,我就看到劉嬸通紅的眼睛。說句實話,劉嬸和葉文彥感情不深,那小子從小愛犯渾,我記得有次因為什麼事兒來著,文彥害劉嬸的兒子受了傷,挺嚴重的傷,前年劉嬸兒子來家拜年時,我見他胳膊上還有上次那起事故留下的疤。
劉嬸不會因為文彥這樣,她只可能為了我媽才紅了眼。
「劉嬸,我媽呢?」我問劉嬸。劉嬸指指樓上:「樓上書房打電話呢,都打了一個小時了。」
我拍拍劉嬸開始駝的背說沒事,我去看看。
劉嬸朝我張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其實不需要她說我也知道她要說什麼,大約在葉家人眼裡,我這個只會演算方程式的書呆子,除了說得了嘴邊幾句安慰的話外,一無是處。
一無是處有怎樣,我總要做點什麼。站在書房門口,我敲了幾下門,沒人應,我直接推門進去,看到坐在窗前的我媽,電話似乎早打完了,她手裡握著個舊菸斗。
我媽喜歡抽老式旱菸,在菸斗簍里加點菸糙,點上火,吧嗒吧嗒的抽。我不吸菸,無論是捲菸還是我媽這種,我體會不了這東西能讓人體會什麼快感,除了煙味兒夠嗆外。手握成拳,放在嘴邊,我咳嗽兩聲,我媽發現了我。
「麼兒,來。」她朝我招手,我走過去,蹲在我媽腿邊,我發現老人家比之前又蒼老了不少,這才幾乎一天不到的時間。好在她是個經慣風浪的,精神氣兒還在,她拍著我的手:「麼兒,文彥這次,懸啊……」
她和我說了文彥的事,提了許多之前電話里沒說的事,文彥的那個女人是被人砍了八刀死的,發現屍體時,有人看到文彥就站在屍體旁邊,手裡拿著一把沾血的刀。
我在臨水城郊的第五看守所里見到的葉文彥,千山和我一起去的。他雖然不是葉家的專屬律師,不過因為擅長打刑事案件的官司,所以文彥的案子我媽請他做了文彥的辯護律師。
我們在會面室等了大約五分鐘,門口傳來連鎖相互撞擊,然後文彥出現在門口,他還穿著自己的衣服,白襯衫,黑色西褲。只是襯衫沾了灰,西褲有褶皺,我注意到他右膝上的變化,應該之前單膝跪地過。
「還好嗎?」等他坐下來我問。葉文彥神情有些呆滯,看起來受到的刺激不小。我問他當時為什麼在那兒,可連問幾聲他都沒反應,我皺起眉,腦子裡亂飛的數學定律在這時候絲毫不能幫助我和葉文彥溝通。
貝祖定理為什麼就不能活學活用到計算人類腦思維上呢?我挺苦惱的。好在顧千山懂心理學,他尤其擅長循循善誘,我覺得如果顧千山但凡再流氓那麼一點點,我就要看好家裡幾個女孩兒了,靠近他,實在是危險。
顧千山沒幾句話讓葉文彥掉了眼淚,我還是頭回見文彥哭,他捂著臉說不是他殺的女人,可卻記不清自己怎麼就拿起了刀子。
「這就很麻煩了。」離開看守所,站在黑漆大門前,顧千山對我說:「好好一個人怎麼會記不得當時發生了什麼呢?可能性有兩種,一是你這個大侄子磕了藥,二是……他有意隱瞞了什麼。」
文彥能隱瞞什麼呢?千山說等公安局的法檢報告出來再說。
夜晚,我坐在書桌前,看著手裡的幾張照片,我第一次見這種血淋淋的照片,是那個女人的死亡現場照,這是顧千山費了些周折取來的物證副本。
我看著趴在地板上已經死亡的女人,一時看不出個究竟。
有人敲門,是劉嬸,她說有電話找我。我下樓去接,中途我遇到了文彥的妻子,她抱著平萱往樓上走,看樣子是去找我媽。平萱這孩子總讓我心疼,之前沒受過父愛,現在還可能失去接受父愛的機會。
坐在沙發上,我拿起電話,情緒不高。我喂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