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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08:37 作者: 含胭
石峻生活得越來越隨性,在家裡已經完全熟悉了方位,來去自如。出門在外,也不似開始時緊張拘謹,有時,去近的地方,他甚至可以拄著盲杖踩著盲道獨自來往,每完成一趟出行,他臉上的笑容就更多一些。
在家裡的時候,他有時練琴,寫歌,有時就上網,或者「看」電視,「看」書。生活越來越充實,石毅終於放下心來,連石峻自己,都快要忘記自己過去的生活軌跡,都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曾經。
只是,在夜深人靜時,躺在床上,四周一片熟悉的黑,耳邊也是寂靜無聲。石峻會悄悄拿出那個MP3,塞到耳里聽那個軟軟糯糯又帶點沙啞的聲音。
聽那段短短的,離別的話語,一遍又一遍地在耳里翻滾,石峻的心終於揪在了一起,她想起她,細膩的皮膚,柔軟的嘴唇,身上淡淡的香味,還有仿佛仍留在自己指尖的微熱體溫。
他告訴自己,要依她所言,好好地照顧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現在有石毅的陪伴,每一天都很充實,很開心。
只是,再也不要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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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石毅帶石峻去公園裡和幾個朋友一起燒烤。
石峻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坐在一邊和Jill聊天。石毅忙得熱火朝天,空下來,擦了擦油膩膩的雙手,坐到石峻邊上,問他:「想吃什麼?烤肉還是雞翅?」
「我還不餓。」石峻搖頭,「幫我拿一聽啤酒吧。」
「沒問題。」石毅起身走開,過了一會兒又回來,把一罐啤酒塞到石峻手裡。
「你知道嗎,有個金髮小妞一直在看你。」石毅賊賊地笑。
「?」石峻側了側頭,他怎麼會知道。
石毅抬頭朝不遠處看,一個金色短髮的大眼睛女孩立刻朝他咧嘴笑了笑,然後拿著汽水就大大方方地走了過來。
「嗨,你們好,我是Emily。」
「你好,我是Nico,這是我的哥哥John。」石毅回答。
「我能坐在這兒嗎?」
「當然,請坐。」石毅說,「你們聊一會兒,我去給你們拿點吃的。」
然後他拍了拍石峻的肩,就起身走開去,他想,石峻也需要和其他的小丫頭聊聊天,換換心情了。
Emily望著石峻戴著墨鏡的臉,心想他的眼睛是不是有些問題。石峻在這時先開了口:「Emily,我是個盲人,你需要些什麼請自己拿,很抱歉我不能幫你。」
「哦,不用,我能照顧自己。」 Emily有點窘,「你需要點什麼嗎,要不要我去幫你拿?」
「不用,我現在還不餓,謝謝你。」
一陣沉默,石峻果然欠缺和女孩子聊天的經驗。
Emily說:「我以前沒有見過你呀,我只見過一次Nico,他是個很受歡迎的人。」
「我一直生活在中國,回紐約才兩個月。」
「怪不得。那麼,你還會回中國嗎?」
石峻略一遲疑,然後搖頭說:「不回了,我是回來定居的。」
「哦,真好,那以後可以經常找你玩嗎?」
石峻一愣,說:「當然可以啊。」
「你真英俊。」 Emily臉紅了,「我之前,一直在觀察你,很不禮貌,對嗎?可是我忍不住,我想我是喜歡你。」
美國小妞總是熱情大膽的,一番話說的石峻笑了。
「你一定也是個美麗可愛的女孩子,只是我看不見,真是遺憾。」他說,「而且,我馬上就要結婚了。」
「是嗎?」Emily很失望,泄下氣來,「能做你太太的人真幸福,你一定會是個好丈夫。」
石峻苦笑,他怎能算是呢。
然後,Emily看到他手腕上的紅瑪瑙手鍊,說:「你的手鍊真漂亮,一看就是東方風味的東西,是你未婚妻送你的嗎?」
石峻摸索著那冰涼的小石頭,說:「不是,這是一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送我的。」
石毅拿著烤肉飲料回來的時候,Emily正在向石峻告辭:「很高興認識你們,John,Nico,我先過去那邊玩了,Bye-bye。」
石毅看著小丫頭垂頭喪氣地離開,問石峻:「怎麼了,又傷了一個小女孩的心?」
石峻搖搖頭,笑了笑,說:「烤肉好香,聞著有點餓了,給我來一點。」
石毅笑嘻嘻地把烤肉盤子遞到他手上,再指引他另一隻手去抓肉串的棍子:「小心,有點燙,讓你嘗嘗石大廚的手藝,很不賴的。」
石峻笑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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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生活在七月中旬被打破。
邱海路的父母終於到了紐約,邱海路已經懷孕5個多月了,經過商議,婚禮定在第二年的2月,情人節時舉行,那時孩子應該出生3個多月,邱海路可以恢復苗條的身材穿婚紗。
石雍在紐約和柏林都為他們準備了大幢的豪宅做婚房,另外還有數量驚人的聘禮,邱海路家境同樣殷實,也準備了很豐厚的嫁妝。他們兩家雖然移民國外幾十年,卻仍是遵照著國內的婚嫁傳統。
晚餐中,長輩們都樂呵呵地聊著天,邱海路也是心情很好,只有石峻和石毅兩個人,都是一副冷冷的表情。石峻向來都是如此的,倒是石毅,他長大後一直懂事有禮貌,這次表現得如此無禮,很令石雍生氣。但是這個兒子從小就令他頭痛,他也就忍住了氣沒去說他。
婚禮的日期定下來以後,兩家都開始忙碌起來,要準備一個小寶寶的降生,也要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儀式。邱海路開始聯繫VERA WANG婚紗,想要設計一款獨一無二的禮服,可以記錄下她此生最光艷的時刻。
石峻又開始沉默不語,好像一個死刑犯在等待最後的刑期,石毅叫了他幾次出去玩,他都提不起精神來。
他可以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很久很久,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的房間朝陽,有大大的落地窗,飄著白色紗質的窗簾。碰上好天氣,陽光會毫不吝嗇地灑進來,石峻就坐在落地窗邊的地板上,感受陽光披在自己肩上的溫暖滋味。
在他的床正對的牆上,掛著一幅畫,那是林彩繪製的《五彩世界》,離開中國前,石峻找到蛋塔,費了很大的周折才買到了這幅畫。回到紐約後,他就叫石毅把畫掛在牆上,他靠坐在床頭,就可以面對著這幅畫。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卻能讓他覺得林彩一直在他面前。
在他的左邊床頭柜上,擺著一個傻傻的蠟筆小新的玩偶,那是林彩送他的情人節禮物。有時候睡不著,石峻就把這個小小的娃娃抱在懷裡,就好像抱住了那個有著柔軟身體的小人兒,這樣可以使他暫時忘記煩惱,墜入夢鄉。
在右邊的床頭柜上,擺著一個7寸的木質相框,裡面是他和林彩在N市海邊拍的合影。石毅說這是最溫馨的一張,林彩穿著米色格子的呢質短大衣,下穿黑色牛仔褲,石峻穿著深藍色的羽絨服配米色休閒褲,兩個人的頭髮都被海風吹得亂七八糟,笑容卻都是燦爛無比。林彩依偎在石峻懷裡,頭靠在他的胸口,石峻雙手環住她的腰,人微微地傾斜,有一種平時看不到的灑脫感覺。
在石峻的衣櫃裡,衣服都做了盲文的標籤,他和林彩在一起時,林彩給他買過不少衣服,雖然遠不及羽城為他選購的質地精良、價格昂貴,但是石峻穿著的頻率卻要比其他衣服高得多。這次回美,他帶的最多的,也就是這些林彩送他的衣服了。有一次,一件米色格子的家居服因為穿洗得太多而破了洞,被傭人拿去丟棄了,石峻大發脾氣,直到石毅帶著傭人們在附近垃圾桶里找回來,他才罷休。
石峻平時雖然冷淡,卻甚少發脾氣,這次發作,傭人們都嚇傻了。石毅只得吩咐他們,石大少房間裡的東西,沒有批准,一件都不許碰,一件都不許丟。
誰知道呀,說不定一條破了洞的舊內褲,都是林彩買給他的呢。
石峻固執地守著他和林彩的記憶,他的房間,是一個禁地,也是他的堡壘。出了房間,他是淡定從容、才華洋溢的石家大少,進了房間,他只是一個悲傷的失心人,躲在這方寸之間,放肆地想念著遠方的那個人。
他有時給羽城打電話,詢問他有沒有林彩的消息,羽城說林彩一直都沒有與蕭蕭聯繫,只在離開前請蕭蕭轉交了2萬元錢給石毅。
石峻去問石毅,石毅查了查,說蕭蕭是將錢直接交到了他的秀勢力傳媒公司里,沒有直接與他聯繫。
石毅問石峻,需不需要他去把林彩找出來,石峻搖搖頭,也許這樣的結局,對他們兩人來說,最好。
但是,他分分秒秒,時時刻刻,日日夜夜都在思念她,這思念根植在了他的腦中,他找不到辦法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