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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08:05 作者: 含胭
    遠處的濃霧中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安宏站住腳步,慢慢地向他走近。

    她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是她知道,她一定要找到他,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安宏,安宏,抓住他,不要讓他離開!

    她加快腳步,逐漸奔跑起來,眼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眼前的霧卻越發地濃烈,等到安宏跑到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發現他已經消失了。

    安宏茫然地四顧,想要叫他的名字,那三個字卻梗在喉里喊不出來。

    她伸出手,眼淚止不住地掉落,大聲地喊:「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不要走--------」

    腦袋裡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安宏抱著頭蹲了下來,她大聲地喊叫,嘶啞著嗓子哭泣,周圍還是一片寂靜,這時,有個人走到她的面前,停下了腳步。

    安宏低著頭,看著面前的黑色男式長褲下,露出的黑色皮鞋,她猛地抬起頭來。

    濃霧不知何時已經散去,陽光照耀著大地,刺著安宏的眼睛,令她看不清他逆光的臉,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說:「你在這裡?」

    男人一笑,說:「我在這裡。」

    安宏看著自己伸出的手,並沒有被他握住,她又低下頭去,抱著自己的腦袋說:「我頭好疼。」

    「沒事的,你很快就會好了。」男人溫柔地說。

    等到腦子裡的疼痛緩了一陣,安宏才慢慢地站起身來,驀然發現,面前的男人又消失了。

    她發了瘋一般地奔跑起來,雙手抓著自己的頭髮,瞪著眼睛在原地轉圈。

    周圍的景物閃得飛快,一會兒是幸福村的小弄堂和孩童玩耍的空地,一會兒是玉蘭中學門口的大槐樹,一會兒是和平小區門口的公交車站,一會兒是碧波蕩漾的游泳池,一會兒是學校的操場,最後,定格在一條林蔭小徑上。

    兩邊的樹木鬱鬱蔥蔥,男人站在她面前,留給她一個高大的背影,安宏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伸出手快要觸到他的背脊時,他突然就變得朦朧起來,身體漸漸地透明,直至化成一縷青煙。

    直到最後,安宏也沒能看清他的面目,沒能喊出他的名字。

    腦子裡又划過一絲尖銳的痛,她腳下發飄,索性閉上眼睛淒淒一笑,任憑身體像風箏一樣向地上倒去,絕望的感覺攫取了她的心,她想,就這樣吧。

    突然,一隻有力的手緊握住了她的手,拉住了她不斷下墜的身體,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喚著她:「安安!安安!」

    安宏「倏」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是做了一個夢。

    路雲帆坐在安宏病床邊,看著床上的女人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地醒來,他輕輕舒了一口氣,把她的手緊握在手中,說:「安安,你醒了?你怎麼了?剛才一直在說胡話。」

    安宏眨了眨眼睛,覺得頭疼的症狀已經緩解了許多,她扭頭看路雲帆,發現他的眼睛裡已經有了血絲,眼眶下面都有了兩片陰影,顯然是長時間地沒有休息。

    她看看窗外,發現天已微亮,抬起手撫著自己的額頭,她說:「可能是做噩夢了,你一直在這兒?」

    「恩,一直在。」

    「路雲帆,你一晚上沒睡覺?」

    他輕輕點頭,說:「醫生吩咐了要看著你,我不敢睡。」

    醫院裡只有陪夜的躺椅,路雲帆身材高大,腿又不適,那樣的椅子他睡不了,何況,他根本也睡不著。

    安宏看著他已經冒出胡茬的下巴,有些心疼,她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說:「我沒事了,一會兒就可以出院,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安宏想了想,繼續說,「你有在賓館開房間嗎?等一會你把我送到樓下就行了,回賓館去睡一覺,我家……住六樓。」

    路雲帆一怔,搖了搖頭笑著說:「六樓而已,我能上去,我可以爬樓梯的,上次去夏老師家,你不是看我走過麼。」

    安宏看著他,知道他已下定決心,也不再多說。

    辛維提出要來接安宏出院,安宏婉拒了,這件事並不光彩,她還是希望能低調一些,路雲帆幫她辦理了出院手續,扶著她慢慢地走到門口打了計程車。

    車子開到安宏家樓下,路雲帆提著安宏的包,抬頭看看樓層,摟過安宏的肩說:「上樓梯的時候你走我前面,我可能沒辦法扶著你,你自己能走麼?」

    「可以的。」安宏覺得乏力,努力離開他的懷抱站直身體說,「你真的不用送我上去,我一個人沒事。」

    路雲帆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他說:「會有人來照顧你?」

    安宏一愣,搖頭說:「沒有,我在這兒沒親戚。」

    「那你餓了怎麼辦?」

    「叫外賣。」

    「你在生病呢!」

    「飯店裡也有粥賣。」

    路雲帆眯起眼睛看著她,說:「安安,你家裡不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這麼不想讓我上去?」

    「沒有。」安宏本來就頭疼,這會兒腦袋更漲了,擺擺手說,「那走吧,你自己走樓梯小心點。」

    安宏走前面,路雲帆跟在她身後,兩人一起爬起了樓梯。

    安宏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她還是想睡覺,又因為幾乎一天一夜沒吃東西而覺得餓,手腳都失了力氣。走到三樓的轉角,她回身看路雲帆。

    他左手扶著扶手,右手拎著安宏的包,低著頭一步一步走得很仔細。

    路雲帆的右腿高位截肢,是沒有膝蓋的,他所穿的假肢採用的是進口液壓式膝關節,這種膝關節可以保證他走路時支撐期的穩定性和腿部擺動時的靈活性,能夠最大限度地令他步態自然,但是上下樓梯時,他還是不能做到像常人那種走法,必須是左腳踩上一級站穩後,再帶動右腿提到與左腿平行的位置,然後再邁動左腿往上。

    所以,路雲帆平時走路,只是有些微的滯緩和僵硬,但是走樓梯時,可以明顯地看出他的腿有大問題。

    安宏看著他走路的樣子,心裡湧起一股酸澀,她想起很多年前的路雲帆,上下樓梯都是不肯好好走路的,幾乎是連跑帶跳,一步跨兩、三級樓梯地走。有時候調皮起來,他還會坐在學校樓梯的扶手上,像坐滑梯一樣地滑下來,落地後,他會瀟灑地甩甩頭髮,回頭朝安宏露出燦爛的笑容。

    如今的他,卻要這樣小心翼翼地走路、爬樓梯,那些意氣風發的少年時光,已經變成了塵封歷史,變成了他們心裡沉澱下來的痛。

    路雲帆似乎感覺到了安宏的目光,停下腳步抬頭看她,他面容平靜,看到安宏的眼神後,展顏一笑,說:「不好看是嗎?我樓梯走得少,以後是要多練練。」

    「沒有。」安宏收回視線,有點尷尬,說,「你慢慢來好了,我們不趕時間。」

    路雲帆苦笑一下,叫他快,他也快不了。

    終於到了六樓安宏的家門口,安宏掏出鑰匙開門進屋,路雲帆跟在她身後進去,抬眼看看四周,他倒吸一口冷氣。

    安宏的家不大,多層住宅建面80方,得房率挺高,只是這房子----很特別。

    房子裝修得沒什麼風格,實木地板白色牆壁,燈具花里胡哨,牆上掛著古怪的抽象裝飾畫,家具什麼顏色的都有,黑的白的藍的咖啡的,沙發甚至是耀眼的橘黃色。路雲帆覺得眼睛都有點花,抬起頭,發現安宏甚至做了個地中海風格的圓拱形門洞,邊上卻擺著一個少數民族風味濃郁的低櫃。

    路雲帆從來不知道,原來拿一個空房子給這個女人去裝修,她會搞出這樣的效果來。

    然後他又發現,古怪的裝修風格暫且不算,安宏的家還很亂。

    客廳和餐廳連在一起,看著有20多方大小,餐廳桌上擺著好幾隻外賣便當盒,一次性筷子和勺子散亂地攤在邊上,還有幾隻星巴克的外賣咖啡杯,像排隊似的排在餐桌貼牆那一面。

    客廳的橘色沙發上,丟滿了衣服、抱枕,中間有一個空擋,看著就知道是安宏的寶座了。

    沙發前的茶几上有一些零食,還有一盆快要爛掉的蘋果,另外有一個粉紅色的玻璃菸灰缸,裡面杵滿了白色的細長菸蒂,邊上還有半瓶紅酒和一隻沒洗的紅酒杯。

    路雲帆覺得頭疼,他看看正在換拖鞋的安宏,像個沒事人一樣,忍不住說:「你就是這樣一個人住的?」

    安宏

    抬頭看看房間,點頭說:「是啊,怎麼了?」

    「你以前不是挺勤快的嘛,現在怎麼這麼懶?」路雲帆沒有換鞋,直接往屋裡走去,路過冰箱時,他被冰箱門上的東西吸引了。

    冰箱門上貼了二十幾個卡通冰箱貼,每一個下面都壓著一張便利貼,安宏在上面寫著亂七八糟的備忘錄,密密麻麻的已經叫人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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