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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4:07:14 作者: 含胭
丁介康和杜娟知道女兒還在和祁崢糾纏不清,簡直氣到吐血,一怒之下就喝令丁蘭心不准再回他們家。
丁蘭心這一次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乾脆就收拾東西,24小時住在了祁崢的病房裡。
中秋節的晚上,丁蘭心和祁崢、祁嶸在病房裡吃飯。
窗外的月亮很圓,很亮,丁蘭心倚在窗邊往外看,想父母,更想女兒,他們已經好久不接她電話也不肯見她了。
身後的祁崢在罵祁嶸,祁嶸的成績已經掉到班級墊底,才小學二年級,口算題都做不出,英語更是一塌糊塗,一問三不知,單詞根本就不會寫。
丁蘭心知道祁嶸一直都未從幾個月前「程鏗生日會」的陰影中走出來,他有心結,但是單純的打罵對他絕不會有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不見得會有什麼用處,祁嶸已經很懂事了,他自卑又敏感,任何勸慰對他來說,都有可能被理解為同情和奚落。
祁崢對祁嶸的墮落很是頭疼,更令他頭疼的是他與丁蘭心的關係。
她日日夜夜照顧他,一開始他甘之如飴,不捨得她離開哪怕是一分鐘,到後來,她真的帶著行李住進病房,祁崢又不得勁了。
他問她是不是和家裡人吵架了,丁蘭心說沒有。
他問是不是因為他,丁蘭心說他想多了。
逼急了的時候,祁崢捉住丁蘭心的手,低頭吻她。
卻換來她重重的一個耳光。
這可真是把祁崢給打懵了。
他問丁蘭心:「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丁蘭心咬著嘴唇半天沒吭聲,祁崢坐在床上,彎下腰,雙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丁蘭心,再這麼下去,我遲早會被你逼瘋的。」
九月底,祁崢出院回家,丁蘭心為他安頓好了一切,突然就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祁嶸。
趁著孩子們放秋假,丁蘭心帶上祁嶸和羅逸恬,坐飛機去了位於祖國大西北的一個省會城市。
然後再坐大巴,換中巴,一路顛沛流離地到了一個小縣城。
到達目的地時,丁蘭心和兩個孩子都是一身的灰,小縣城也不是旅遊城市,連個像樣的賓館都沒有,丁蘭心好不容易在汽車站旁找到一間招待所,帶著兩個孩子住進去。
這是一個省級貧困縣,交通不便,土地貧瘠,物資匱乏,就像祁崢說的那樣,面朝黃土背朝天,這裡的人們臉上滿是風霜,祁嶸管招待所老闆娘喊奶奶,結果人家苦笑著說,她才三十三歲呢!
甜甜和祁嶸吃不慣,睡不好,晚上連洗澡都沒得洗。甜甜傷心地大哭一場,祁嶸本來以為丁蘭心是帶他出來旅遊的,還滿心歡喜,沒想到碰到這樣的情形,也忍不住掉了眼淚。
丁蘭心倒是一點也沒覺得哪裡不方便,相反的,走在街上,她好奇又新鮮,碰到沒見過的食物,都要買來嘗嘗,甜甜和祁嶸咬了一口都吐了,說不好吃,丁蘭心卻是有滋有味地把小吃給吃光光。
到縣城的第二天,一場強烈的沙塵暴襲擊了附近的幾個城市,漫天黃沙飛舞,能見度在兩米以內,出門買午飯回來,整個人從頭到腳可以抖下三斤土。生在南方的丁蘭心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甜甜和祁嶸趴在窗邊往外看,兩個人都傻眼了。
甜甜回過頭來,咧開小嘴大哭:「媽媽,我要回家----」
在賓館待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等到沙塵暴停止,丁蘭心整理行裝,包了一輛麵包車,帶著兩個孩子往郊縣趕。
路上會經過一片黃土高原,層層疊疊的黃土地,被太陽曬出一片一片的陰影,遠遠望去,能看到高原上的土窯洞,綠色植物稀少,吹過來的風挾裹著密密麻麻的沙土粒,丁蘭心用紗巾把自己和兩個孩子的腦袋都包起來,還是避免不了吃到沙子,甜甜一路上就是哭,一邊呸呸地吐沙子一邊哭,吵鬧著要回家。
祁嶸已經疲了,面對著這個陌生的地方,這些說著聽不懂的方言的人,他緊緊地跟在丁蘭心身邊,生怕會和她走丟。
三個小時後車子到了目的地,丁蘭心帶著甜甜和祁嶸下車,這裡應該是一個鎮,也有可能是一個村,丁蘭心徑直找到村委會,捐了一個大紅包後,就查到了她需要的信息。
村幹部像迎財神一樣把丁蘭心迎去她要去的地方,用的交通方式是騾拉車,坐在騾子後頭一搖一晃地上路,兩個小朋友才第一次覺得新奇好玩,然後就開始討論這是個什麼動物。
最後一致認定,這是小毛驢。
丁蘭心要找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她姓祁,叫祁金霞,和年邁的公婆住在一套帶院子的土胚房裡,院門是快要爛透了的木頭,上面貼著兩張泛了白的春聯,院子裡頭掛滿了玉米棒子,黃澄澄的倒是很好看。
祁金霞高高壯壯,看起來又黑又老,對於登門造訪的丁蘭心,她並沒有太過在意,直到丁蘭心把祁嶸拉到面前,告訴祁金霞,這是祁崢的弟弟時,祁金霞渾濁的眼睛裡才透出了一絲光亮。
「祁……崢?」她用很不標準的普通話念叨著這個名字,像是很陌生,「是祁金貴家的祁崢嗎?」
「對,就是祁金貴家的祁崢。」
「啊……祁崢的弟弟啊,就是金貴的小兒子?」祁金霞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她坐在院中的小凳子上,抬頭打量祁嶸,情不自禁地伸出黝黑粗糙的手去撫摸小男孩白嫩嫩的臉頰。
祁嶸差點嚇尿,飛快地躲去了丁蘭心身後,丁蘭心又把他拽出來,說:「小嶸,不可以沒禮貌,這是你的親姑姑啊。」
丁蘭心給祁金霞也包了一個大紅包,祁金霞頓時就變得不知所措了。
小地方的人民風淳樸,她端出家裡最上得了台面的食物,還喊小姑子去村裡的小賣部買飲料,再捎點好菜,要好好招待城裡來的客人。
丁蘭心也不客氣,晚上就在祁金霞家裡吃飯,祁金霞叫來好多親戚,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女人,還有一些孩子,一個一個地給丁蘭心介紹,這個是祁崢的堂姑,這個是祁崢的小奶奶,這個是祁崢的表姐,這個是祁崢的堂侄女……中年男人們和年輕男女都出去打工了,留在這片黃土地的只有一些婦孺兒童,小孩子頭髮髒兮兮,衣服灰撲撲,和城裡來的祁嶸和甜甜差別極大。
甜甜困了,被祁金霞抱去房裡炕上睡覺,祁嶸當然睡不著,他像個展覽品一樣被所有人參觀了一遍,每一個看到他都是又摸頭又摸臉,誇他長得好看,有個老奶奶還激動地哭了,抱著祁嶸半天不撒手,把他嚇得夠嗆。
丁蘭心與他們聊天,聊著聊著就說到了祁崢,每個人都是一聲嘆息。
「祁崢當時高考,可是我們縣裡的狀元嘞!」
「長得真叫俊,是像了他的親媽,不曉得有多少女娃子喜歡他。」
「命是真的苦,生下來後就沒享過一天福,媽跑了,那么小就開始劈火做飯,人都還沒有灶頭高。」說話的人比了個高度,祁嶸看過去,啊……好像比他還矮。
「但是小崢從來不叫苦,我是沒見過這麼乖的娃,喊他餵驢就餵驢,劈柴就劈柴,每天天不亮就出門上學,回來還要幫爺爺奶奶做事,別人家爸爸媽媽春節回來給娃帶禮物,他爸爸幾年都不回來,他也不說什麼。」
「腦袋聰明啊,門門課都好,暑假裡還去縣裡打工,給自己攢學費。」
「這樣的兒子,生十個都不嫌多,這樣的女婿,我女兒只叫能領進來,再窮我也答應。」
「可惜後來金貴哥出事,聽說祁崢大學也沒得念了。」
「不曉得他現在怎麼樣,這麼多年了,他也沒回來過。」
「還回來幹嗎呢?房子都沒有了。」
「他也該二十六七了吧,不曉得娶媳婦沒有。」
「其實可以找個有錢人家,做倒插門女婿。」
三姑六婆的八卦話題起了頭後就止不住了,一直聊到晚上九點多,甜甜一覺睡醒嚇得大哭,丁蘭心才不得不提出告辭。
熱情的祁金霞幫她聯繫了一輛麵包車,又拿著手電筒陪丁蘭心一路往村口走。
路過一間亮著燈光的磚砌房時,祁金霞說:「這就是以前我爸媽的房子,祁崢和他爺爺奶奶在這裡住了十八年。」
丁蘭心抱著甜甜,祁嶸攥著她的衣角走路,聽到這句話,他抬起頭,望向那間小平房,好久都收不回視線。
回縣城的麵包車上,甜甜在丁蘭心懷裡睡著了,祁嶸望著外面的路,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他突然問丁蘭心:「蘭心阿姨,這裡是我的老家嗎?」
「對,這裡是你的老家,你和祁崢的老家。」丁蘭心柔柔地說,「我只是想帶你來看看,祁崢出生、長大的地方。你喜歡這裡嗎?」